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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饲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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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苏希西(bysunxixi)

作者

苏希西

01

◆◆◆

张婶把粉粉白白的一团放进李莉怀中。

李莉盯着那双黑漆漆圆溜溜的双眼,她在她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又紧张又无措又不敢置信,仿佛生日收到宠物小狗礼物的小女孩,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下一瞬,那个四月大的小女婴在她怀里蹬着莲藕般的腿儿,咯咯咯地笑出声。

“看看看看,宝宝也很喜欢你呢!”张婶激动地开口,趁她不注意,伸手拧了站在旁边的王强一把。

王强吃痛,赶紧附和,“对对对,我们两个都,都特别欢迎你……来跟我们一起生活……”

李莉把自己的左脸在女婴的脸蛋儿上贴了贴,抬起头的时候鼻尖微微泛红,嗓音也有些哽哑,“那我们,明天就去把证扯了吧。”

这一天是李莉30岁的生日。

30岁的剩女李莉,终于把自己嫁了出去,嫁给29岁的小学同学王强。

李莉上学比同龄人晚了一年,因为李莉从小身体就不好。

矮小,瘦弱,仿佛风大点就能被吹倒。

27岁那年李莉正跟长跑了六年的男友筹措婚礼,突然就晕厥了过去。

医院一检查,多发性重度子宫肌瘤,失血性休克,紧急送进手术室,命保住了,子宫没了。

跟男友的婚礼也黄了,十里八乡的适龄未婚男青年,也全部吓跑了。

在跟王强相亲前,媒婆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王强是丧偶,没有和前妻之间的磕绊撩骚,清清爽爽!

孩子才4个月,嫁过去不就跟自己生的一样?

听说你跟王强还是小学同学,这小夫妻搭伴过日子,不就讲究个年纪相仿,知根知底吗?

莉莉啊,这简直是老天为你量身打造的一桩美满姻缘,你可要考虑清楚,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02

◆◆◆

王强什么都好,体贴,憨厚,会疼人。

唯一不好的,就是穷。

他是家里幺儿,母亲已逝,父亲也年过古稀,老人家以前在县政府做事,现在居住的这套50多平的单元房就是父亲力排众议送给小儿子结婚用的婚房。

婚后一年,儿媳生下孙女,孙女还没满月,儿子骑摩托车带着一家三口回丈母娘家,途中为了躲避一只横穿马路的野狗栽进路边的水渠中。

儿媳当场身亡,儿子肋骨断了三根,最幸运的是小孙女,被抛到一堆麦秆丛中,毫发无损。

老父请人算命后认定孙女命带不祥之兆,拒绝再相认。

而孩子的外婆在女儿出事后,因为太过悲伤而脑中风,直到现在还口眼歪斜,自顾不暇。

王强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捱过这三个月。

他心心念念要为孩子再找一个妈,媒婆问他条件,他苦笑,我还敢提什么条件吗,是个女的就行。

当性情温柔,清秀可人,最重要的是仍然未婚的黄花大闺女李莉愿意嫁给他做填房,照顾他们这对没了老婆的鳏夫和失去娘亲的幼婴,王强感动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03

◆◆◆

因为前妻走了还不到百天,按风俗不能大操大办。

王强和李莉的婚礼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就是两家亲戚凑在一起吃了顿饭,李莉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被褥搬进王强家,就算礼成。

李莉妈心疼闺女,王强送过来的五万元彩礼,李莉妈当作嫁妆,又全部陪了过来。

回到家,李莉脱掉嫁衣,开始撸起袖子干活。

半天时间,窗明几净,各类抽屉柜子被拾掇得井井有条。

洗衣机白天晚上加班加点,把积攒了数月的脏衣全部洗了出来,所有被褥全部拆洗,楼下的晾衣绳上花花绿绿挂得满满当当。

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喜出望外地来参观王强新娶的贤惠媳妇儿。

王强揽着李莉,笑得一脸自豪,“我肯定是上辈子积了老天那么大的德,这辈子才能娶得上莉莉这样的好老婆……”

李莉忙得鼻尖上冒出一层薄汗,抿着嘴笑得一脸腼腆。

结婚没几天女儿王小念就生病了,过敏性哮喘。

据说遗传自她亲妈,而她妈遗传自她姥爷,她姥爷在缺医少药的年代,早早就病逝了。

李莉心疼孩子,医院做了全面的过敏源测试,发现小念对尘螨、狗毛、牛奶、鸡蛋、很多种食品添加剂,很多种叫得上名儿叫不上名儿的药都过敏。

最稀奇的是,她居然连冷空气都过敏。

这次不知是中了什么招,在医院住了七八天才痊愈。

一问王强,这孩子自打出生后,这是六进宫了,每次都是哮喘发作,半夜急诊住院的。

医生说,别无他法,只能注意尽量别让孩子接触过敏源。

四个月的孩子,鸡蛋停了,牛奶停了,试喂了好几种奶粉,全部因为里面的食品添加剂过敏而差点诱发哮喘。

只能靠鲜羊奶和米汤维持生活。

医生说,孩子贫血得厉害,因为羊奶里的叶酸和维生素C含量都极低,一岁以内的婴儿并不适合长期哺喂鲜羊奶。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李莉想起了自己的嫂子。

嫂子的孩子刚一岁,正准备断奶,何不求她晚半年再断,帮自己闺女挺过这个难关呢?

回家一商量,嫂子倒是愿意帮忙,可是只能把小念放在新外婆家,并且每月要出一笔不小的费用。

王强一听举双手双脚赞同。

因为即便不出这个费用,小念也要雇保姆,他们两口子都有自己的工作,谁也不敢说辞了工作专职照顾孩子。

雇保姆的钱并不比这笔钱少到哪里去,况且孩子由自家老人带,放心又省心,没什么不好的。

李莉却另有顾虑,妈妈现在也上了年纪,白天要洗衣做饭料理家务,还要照顾自己刚一岁的亲孙子,晚上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

连嫂子也是晚上亲自带孩子,如果小念白天放在妈妈那儿,她晚上必须带回来自己管。

王强说,中,都可以。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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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的小念被送到外婆家。

白天由舅妈抽空哺母乳,晚上由妈妈接回自己家。

夏秋季尚可,天长夜短,太阳落山晚,妈妈银行五点下班后转城乡公交车二十多分钟就能赶过来。

每天早晨六七点再乘公交送去外婆家。

可是冬天就很难熬。

天色亮得晚,黑得早,爸爸妈妈一商量,干脆让妈妈住在外婆家,免得路上来回奔波。

那年的冬天,分外寒冷。

暴雪下了几天几夜不停歇。

一辆超载的城乡公交车因车轮打滑失控,在急转弯的时候造成翻车事故,死了三人,伤了十几个。

一时间全体交警上路查超载。

李莉早晨不到七点就站在马路上等公交。

来一辆满座,再来一辆,还是满座。

她冻得不停跺脚搓手呵气,脸蛋完全失去知觉,睫毛都被雪花凝成一排扇形的白。

看看表,已经快要八点了,她急得快要哭出来。

银行九点上班,八点半就要各就各位。

迟到了会被大堂经理骂得狗屎不如,还要大会批小会斗,还要写书面检讨,还要牵涉到年底不合格员工的评选。

这个月她已经迟到过两次,再加上这次,本季度的全勤奖八百块就全部泡汤了!

第三辆公交呼啸而来的时候,她不管不顾地拦在路中央,司机急刹车,使劲按喇叭,她趁机冲过去扒门,死活要上。

门没扒开,售票员隔着玻璃窗,举着皮包没头没脑朝着她砸,“不能上不能上,你这人咋听不懂人话呢,现在交警查得紧,一个超载的罚一千,你想害死我们吗?”

中巴扬长而去。

她追上去,徒劳幼稚地朝着车屁股扔了几块土坷垃。

突然觉得脸部刺痛,用手一抹,原来是眼泪凝成的冰棱茬子!

脸蛋早已冻得没温度,眼泪刚流出来就冻成了冰。

她突然想起银行提供给单身职工住宿的单身宿舍。

就在银行的后院里,一人一个小单间,暖气热得好像不要钱,睡前必须要开一点窗缝,不然睡到半夜嗓子会被干醒。

她双手抱臂,蹲在呼号的风雪里,呜呜呜呜地哭出了声。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打着伞,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她身边。

声音都带出哭腔,“我的傻女,你这遭的是哪门子罪哟!”

05

◆◆◆

那天到了最后,是李莉咬牙,花了一天的日工资,打了辆出租车,一路风驰电掣,在八点半的最后一秒扑进银行的更衣室。

李莉妈后来发了脾气:“王强呢,他不是政府给领导开车的吗?怎么就不能来接你一回?小念到底是你亲生还是他亲生的?”

李莉尽力抚慰着妈妈:“妈你别这么说,我既然进了这个门,小念就跟我亲生的没两样!你也知道王强是给领导开车的,领导的夫人在镇卫生院当院长,按级别不能配车,王强这不是要早早起床去送领导夫人去镇上吗?”

“那他就不能送完人再来接你吗?”

“妈,时间来不及,他还要去上班呀。”

“莉啊,你的心太善了,妈怕你跟着他,迟早要吃亏啊……”

“妈你想得太多了,王强对我挺好的,我现在感觉特别幸福,真的!”

幸福的李莉想要辞职,就在这个月底。

李莉娘家人全体反对。

现在银行做柜员,虽然是合同制临时工,可当初也是求爷爷告奶奶托了不少人才进去的。

况且李莉已经做了七八年,算是老员工了,业务熟悉,领导重用,银行办公环境又好,冬有暖气夏有空调,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李莉都30岁了,看着还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般水灵灵,辞了职,上哪再去找这么好的工作?

疯了不成?!

可是李莉有自己的打算。

银行工作虽然看着光鲜体面,办公环境也确实不差,可是薪酬待遇也着实太一般了。

月薪一千八,算上杂七杂八的各种补贴和奖金,扣除掉五险一金,每月到手也就两千出头。

这点钱,说实话,给小念雇个好点的保姆都雇不起。

“你辞职了想干什么?”李莉妈的脸阴沉得厉害。

“我想和嫂子一样,在县城开个修补衣服的小铺面。”

嫂子的铺面开在乡镇,生意很火,衣物修改、裁裤边,换拉链、改袖长、破损修补等,看似不起眼,钱却真的不少赚。

李莉从小心灵手巧,干这些织补的活儿比做了多年的嫂子还出彩。

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好。

嫂子却劝她,“你可一定要想好,都是自家人,我就不瞒你了,赚钱是真赚钱,辛苦却也是真的很辛苦,你身子不好,未必熬得下来。”

李莉铁了心要辞,她想换套房子,想自己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这种一分钱也要掰成两半花,根本没有任何期待和盼头的日子,她真的是过够了!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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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莉很快在大市场租下一处小铺面,正式开始做起了生意。

她再也不用掐着时间,从老妈家争分夺秒朝着单位赶。

想几点开门就几点开门,想几点关门就几点关门。

可是很快她不敢随心所欲了,县城不比乡镇,同行之间的竞争异常惨烈。

即使是接小零活,有的铺子火得不要不要的,有的却无人问津,很快就倒闭。

做生意,不但要活好,还得看态度,看速度,还得保证充足的营业时间,缺一不可。

李莉只用了不到三个月,就成为大市场最叫好又叫座的零活铺子。

她性格好,肯吃苦,耐得烦,价钱又适中,经常有人排队等着她接活。

辞职第三年,李莉和老公换了90平的大房子。

只是,她看上去迅速地憔悴衰老了,再也不复当初的清秀水灵。

脸上布满潮红的血丝,手上都是粗茧,冬天生的冻疮到了开春愈合了,伤疤却一时半会儿消不掉。

最重要的,是她一天舍命干十几小时的针线活,导致视力急剧倒退,也落下了迎风流泪的职业病。

她比老公只大了不到一岁,看起来却仿佛大了近十岁。

三年前结婚时,很多人都以为王强娶了个小媳妇,现在却无人不知他们的婚姻是姐弟恋。

新买的房子是二手的,但是位于县城白菜心的黄金位置,周围学校、超市、医院环绕,距离幼儿园也很近。

小念也终于上了幼儿园,再也不用送去外婆家寄养。

住进新房子的小念去邻居小朋友家做客,看到别人贴着粉色壁纸的儿童房、还有带滑滑梯的二层儿童床,羡慕得怎么也不肯回家。

李莉决定,把新家的次卧也给小念装修成漂亮的儿童公主房。

为什么不是整体装修好再入住?

因为钱不够啊。

小念的卧室也贴上了昂贵的壁纸,买了全套品牌家具,李莉砸钱的时候,连王强都觉得肉疼。

可是李莉说,为了孩子,值!

谁曾想过,装修后散味的时间太短,小念在新卧室待的时间一长就喘不过气来。

即便是这样,小丫头依然舍不得离开她的公主房。

李莉没办法,只得每天晚上在儿童房哄她睡着,然后悄悄抱进主卧。

次日在她醒来前,再悄悄抱回去。

还有,新家埋在地下的入户水管,李莉推测前房主可能并没有舍得用好料。

因为李莉很快发现,每天早晨从水龙头放出的陈水,如果直接做饭或饮用,小念的哮喘肯定会发病。

而陈水如果放掉,比如说冲冲厕所、涮涮拖把,放个几分钟,再饮用或做饭就没事。

有天李莉重感冒,躺在床上起不来。

晚上她吃了白加黑的黑片,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还要叮嘱王强次日给小念做饭的事。

“冰箱里有我包好的馄饨,你拎一袋出来,刚好够给小念下一碗。”

“老婆,我不会啊……”

“开水下馄饨,开锅后,再煮两分钟。”

“哦。”

“那个,”李莉挣扎着气息奄奄地叮嘱,“你起床后先把马桶刷了,多冲几遍厕所,然后把昨天的脏拖布涮了,再接水下馄饨,一定,一定要把陈水放干净了……”

“我知道,小念不能吃陈水,老婆你就别操心了,好好睡,乖。”

王强体贴地给她把被角掖掖好,转身关上了台灯。

第二天李莉头痛欲裂地醒来。

王强和小念正坐在餐厅吃早餐,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打打闹闹。

吃完后王强送闺女去上学。

李莉挣扎着走出卧室。

餐桌上放着一大一小两只碗,碗里剩了点残余的馄饨汤和零碎的馄饨皮。

厨房里面七零八落,漏勺、菜刀胡乱扔在案板上,洗碗槽里丢着枯萎的葱皮,台面上到处是水渍和零星的虾米葱花。

王强爱吃虾米,小念爱吃葱花。

两人成婚七年来,这是王强第一次下厨,没想到还挺讲究。

李莉放下心来。

突然,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台面上放着三只塑料袋,是她以前包好了馄饨,用来冷冻存储在冰箱里的那种保鲜袋。

也就是说,王强下了三袋馄饨?

她赶忙掀开锅盖,里面除了一点没有倒干净的水渍之外,空空如也。

没有她的。

王强之所以下了三袋,不过是因为,他一袋不够吃。

李莉不知怎地,生出了一丁点失望。

拿起开水壶,她想要给自己倒杯开水,重重地去拿,却掂了个空,热水瓶里没有一滴开水。

她头重脚轻、双腿发软、眼冒金星,实在是撑不住了,扶着墙慢慢朝着卧室挪,途径餐厅的时候,看到桌上残余的,仍然冒着热气的馄饨汤。

她吃了白加黑里面的白片,就着那点馄饨汤。

07

◆◆◆

那年小念刚满六岁,在县城最好的小学念一年级。

她的哮喘发作得已经很少了,医院的医生推荐了一种预防过敏性哮喘发作的喷雾剂,李莉和王强一直坚持给孩子使用。

虽然价格非常昂贵,但效果真的很不错,有好几年,小念的哮喘不再发作了。

小念的亲外婆时不时来看望孩子。

闺蜜们都说,孩子小的时候她不闻不问,现在大了赶上门认亲戚来了?既然孩子现在管你叫妈,又是你辛辛苦苦一手带起来的,就该让她和亲妈那边断彻底,不然以后影响你们母女关系。

李莉看着那个蹒跚的老太太,心软了一下。

她的女儿已经没了,女儿的女儿难道也不能让老人亲近一下吗?

前些年她不来相认,是因为脑中风后一侧肢体不灵便,自顾尚且不暇,如何照顾年幼的外孙女。

近年她恢复得尚算良好,老人舐孙情深,自己又如何忍得下心来拒绝?

她让小念管老人叫姥姥,小念天真地问,这是三姥姥吗?

这边的风俗,管老姨也叫姥姥。

李莉的妈妈有个妹子,小念管她叫二姥姥,所以再冒出个姥姥,小念自然给排到第三。

李莉笑了,说这个姥姥和自家姥姥一样,直接叫姥姥就可以。

新姥姥住的小区和小念就读的小学只隔了一堵墙。

老人希望小念中午到她这里来吃午饭。

李莉有点犹豫,因为学校本来就提供给小学生们一顿丰盛的午餐,实在没有必要搞特殊。

但王强这次站前丈母娘,他的理由听起来也无可辩驳:学校里都是大锅饭,万一小念又给吃过敏了呢?还是老人自己做比较放心,又干净又卫生,营养还好。

李莉只得同意。

入学一个月,小医院。

医生追问病史后大发雷霆,“孩子都喷了两年多的药了,再坚持一段时间都可以慢慢减量撤药了,你们为什么要擅作主张停止喷药?前功尽弃!”

李莉疑虑地转过头去,这才看到老人强作镇定地站起来,“医生,这药每天都要喷,跟那个毒品有啥区别,你确定孩子不会上瘾?”

医生怒极,拂袖而去,“愚昧!”

李莉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巨响,忍不住把孩子姥姥拉到门外,“阿姨,是你让孩子断的药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把孩子害惨的!”

老人拂开她,“我可是小念亲姥姥,不比你这个后妈疼孩子?”

“你为什么要给孩子断药?她是过敏体质,需要用这个喷雾剂来保护肺功能……”

“别跟我整你那些个洋玩意!我闺女小时候跟念念一模一样,长大了自然而然就好了,要不是出那个意外,她身子骨看着可比你壮实多了……”

李莉实在忍不住,“同样是栽进水渠里,为什么王强呛了水就没事,你闺女呛了几口就抢救不过来?你当妈的就没想过原因吗?”

话没说完,她被病房跨出来的王强使劲推搡了一把,“别这么跟老人说话!”

李莉气结,怒瞪向王强。

王强咽了口唾沫,举起双手,“我道歉,我道歉。”

“你是孩子他亲爸,你就说吧,这药该不该停?孩子两年不犯的哮喘又发作了,这个责任该谁背?”

王强叹了口气,“药是不该随随便便停,不过我跟阿姨的看法是一致的,你对念念管的太严了,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喝,你没看到孩子有多馋吗?都快七岁的孩子了瘦得像个小鸡仔……”

李莉不怒反笑,“我管得太严?是医生不允许她吃那些垃圾食品的好不好?”

“医生的话不能不听,也不能全听啊……”

李莉的泪水涌了出来,“好好好,算我多事,孩子交给你们,我去店里了。”

王强追了出来,搂着她,“莉莉,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小念好,我也知道你心地特别善良,我何德何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对不起,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别生气了,啊,对,这才乖嘛,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

08

◆◆◆

小念一住院,一切生活秩序都被打乱。

王强朝九晚五,被单位绑得死死的。

亲姥姥正在跟李莉赌气,索性不来看孩子。

李莉把铺子交给手下的伙计们打理,一天二十四小时陪在小念身边。

可是小念看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怪怪的。

一天晚上,她正在给小念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小念突然没头没脑地发问,“妈妈,我是你亲生的吗?”

李莉脑子嗡地一想,虽然周遭人都知道她是小念的后妈,可是从没人当着孩子的面提这个问题,她也总是想着,等小念大一点,再大一点,再跟她讲述丧偶、再婚、继女这方面的事情。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小念的下一句话将她彻底打入冰窖,“我的亲妈,是你害死的,对吗?”

李莉嘴唇颤抖得无法控制,她一把抓住小念的手,“你听谁说的,啊,你刚满月,你的妈妈就出车祸去世了,她不是我害死的,小念,你要相信妈妈……”

小念看着她,眼神冷得不像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她憋着劲把手从她掌心里抽走,“她们都说你是小三,说是因为你,爸爸才会在骑摩托的时候和妈妈吵架,才会翻车掉进水沟里……”

李莉只觉得浑身冰冷,心口如同被尖锐的利器贯穿,那么痛那么痛那么痛,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居然还能笑出来,哑着嗓子开口,“呵呵,念念你相信吗,这些瞎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姥姥说她才是我的亲姥姥,说你跟我不亲,要我提防着你,妈妈,你也会害念念吗?”

李莉还没来得及跟小念的亲姥姥去算账,自己娘家先阵脚大乱。

李莉妈走夜路的时候不小心跌倒,就醒不过来了,医院说是突发脑出血,量挺大的,需要急诊上手术。

李莉哥哥跟人去南方贩水果,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夜间手术室外,李莉和嫂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几个远房的男性亲戚留下来帮忙,而女婿王强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好不容易接起来,王强听到丈母娘出事,也急得不行,可是,眼下年关将至,他和领导正在百公里外的市区给市领导送年货。

“我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家,怎么办?”

听他语气焦急,李莉反而冷静下来,眼下母亲已经进了手术室,就算王强马上赶回来又有什么用?

他开夜路车,万一手忙脚乱出点什么事,更是头比身子重了。

李莉只能抚慰好老公的情绪,“妈已经进手术室了,你赶回来也没用,路上慢点开,安全第一。”

王强再三致歉,让她别急,说吉人自有天相。

李莉心烦意乱地挂上电话。

到了后夜,老妈还没出来,王强伙计的电话倒是拨了进来,“嫂子,你在哪儿,强哥喝大了,你快来某某KTV接他……”

“你说他在哪儿?”李莉不敢置信地提高了音量。

“某某KTV啊!”

“你们什么时候在那儿喝酒的?”

“下班就在这儿啊,我们有个发小从北京回来,这不伙计几个给他接风,就多喝了几杯,嫂子,嫂子,嫂子……”

李莉无力地垂下手臂,突然之间,感到心如死灰般的荒凉。

09

◆◆◆

李莉妈最终还是没能抢救回来。

那天晚上,她从头蒙到脚被从手术室推出来,主刀医生摘下天蓝色的口罩,带着歉意看着眼前悲痛欲绝的姑嫂俩,“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李莉扑过去抱住妈妈的遗体,放声嚎啕起来。

葬礼期间,李莉始终没拿正眼看过王强一眼。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等丧事一办完,就跟王强商讨离婚事宜。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她从小捧在心尖上养大的小念,可是小念也已不是原来的小念了,她看她的眼神,透着和她姥姥一模一样的排斥、抵触与怀疑。

母亲落葬后,她和哥嫂在县城的饭店答谢亲友。

十字路口拐弯时,一辆飞驰而来的渣土车躲避不及,尖锐的刹车声几乎刺穿她的耳膜。

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秒,她用尽全身的气力,把身边的小念狠狠推了出去。

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她的身子打着转,高高飞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天边那一抹残阳。

如血。

4天后,重症监护室。

医生的面目凝重,你们想好了,确实要拔管吗?

李莉的哥嫂愤怒地表态,“我们不同意!她明明还有希望的!医生,医生,请您一定救救我妹妹!”

医生把目光转向王强,“这个,还是需要直系亲属做决定的!”

王强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字,“拔!”

“妈的,你到底是人是畜生!”李莉大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狠狠一拳抡圆了开在王强脸上。

王强抹了一把鼻血,嘴角朝一边斜斜挑起,“一天近万元的抢救费,这个钱你来出吗?”

李莉哥怒不可遏,“莉莉这些年没日没夜地拼命干活,她给你们老王家赚得还少吗?你们家的房子汽车哪样不是莉莉的血汗钱换来的,强子,你这么做,摸摸自己的良心,半夜醒来,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不是我们不给她治,医生也说了,她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抢救过来,也可能是植物人,你要我们怎么办?卖房卖车去养着一个植物人吗?”

王强一脸沉痛,看上去比自己的大舅哥还要痛心疾首。

李莉哥再次要冲上去,被老婆使劲拉住,他愤怒得连眼睛都变成血红色,“医生只是说可能,你连试都不肯试,怎么知道她不会醒过来……”

王强:“……”

医生:“要吵出去吵,吵完把意见给我们,接着治就去交钱,放弃就签字。”

王强:“放弃治疗!在哪里签字?”

医生递过去一张纸。

王强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李莉哥扑过去,将王强按倒在地,没头没脑地拳打、脚踹——

一群医务人员涌上来,强行将两人分开。

医生看看那张签完字的医疗文件,朝着护士点点头。

护士手脚麻利地开始关输液器,拔氧气管,摘呼吸机。

没有人注意到,李莉的一侧眼角,涌出大滴透明的泪珠。

顺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鱼尾纹,悄无声息地,没入鬓角。

窗外。

残阳如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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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希西—

儿科医生,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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