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期
纪实文学
家严与家慈
作者:师颐康
三
第十三章:后文革时期
年,父亲恢复了工作,中央开始了对马传贫科研的再启动,父亲马上投入到繁忙的科研工作中。母亲也回到了场部会计科工作。
场部没有房子我家当年的专家房已经被造反派头头猴子霸占了。
父母要天天来回跋涉10余里的路程上下班。
与父亲同在“五一”劳动改造的还有原场长赵林和他的妻子玉婷。她也恢复了工作但父亲与赵林的问题都迟迟没有任何结论。
母亲天天与玉婷阿姨下班结伴而行,冬天,场部机关5点下班天早已经黑了。
造反派猴子还在机关主事,他虽然不再那么嚣张,但狗人的本性难改。他天天晚上下班后依然是装腔作势组织开会读报纸,从17点到19点天天如此。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刁难母亲和玉婷阿姨,但他暗中使坏故意将会议拖得长长的,每天他都鹦鹉学舌的重复报纸上的阶级斗争新动向。他明明知道两位40多岁老太太要走5里多地的荒无人烟的路回家,他成心刁难母亲和玉婷阿姨,让她们两个年老妇女披星戴月,在数九寒天里走夜路,小人之心真是毒如蛇蝎狠如狼。
腊月初八那天,天格外的寒冷到了傍晚,天下起了鹅毛大雪。
父亲骑自行车,晚上7点钟就到家了。父亲大姐、二姐和我在煤油灯旁守候等着母亲回家吃晚饭。
姐姐反复将饭菜热了三遍,还不见母亲的身影。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风刮起一团团雪,打在窗户上,突然“啪”的一声,窗户纸被打破,雪一下子贯了进来,转眼之间满地是雪。
父亲拿起一条旧毛毯用钉子钉好了窗户。
我们看表已经是晚上9:30分了,父亲再也坐下住了道:“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们,我去接你妈。”
父亲冒着呼嚎的西北风,冲入那遮天蔽日的大烟泡中,冲向茫茫的林海雪原。
原来母亲和玉婷阿姨晚上7点半刚走出会议室。
她们刚刚走到场部的窑地西面的土岗上,暴风雪已经打的她们上气不接下气了。
突然玉婷阿姨惊叫起来:“看,那是什么东西?”
母亲抬头见几米外隐隐约约有个人模样的东西横在了路上。
两个老太太顿时吓呆了,她们拉起手转身就跑,雪已经淹了她们的膝盖,她们跌跌撞撞终于跑不动了。
“没事玉婷我们安全了。”母亲安慰道。
“可是我们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就这样,她们在暴风雪中盲目地奔走了6个多小时,直到次日凌晨,父亲及时赶到筋疲力尽饥寒交迫,加上惊吓她们俩个双双病倒。
母亲恢复工作做了场部计财科出纳员,全场的钱都在她管理的金库里,她因病不上班场里的经济运转马上停滞了。
场领导那一刻方感到母亲工作的重要性,于是决定将家属居宅忠家的15平米的房子给我们。母亲嫌房子太小五口人住不开,执意不去,但父亲却十分的欣然:“不要难为组织了我们克服一下,东西可以放在外面,比我们现在住的土房要强许多的。”
年2月,一场清雪还在不停地飘洒,一辆四匹马的大车将我们家般回了场部。
我如鱼得水和昔日的小朋友团聚,天天打嘎,滑冰不亦乐乎。而父亲的工作却还是一步一个坎,困难一个接一个的来,他一边工作一边与那天天游手好闲指手画脚的所谓技师们周旋。
父亲的工作恢复了,他主管防疫工作。文革时的问题一直没有结论,母亲十分的急但他一点也不急,天天早出晚归忙得脚打后脑勺,他认为清者自清,自己根本没有错误何必去纠结什么官方的定论呢。
一次父亲到连队下乡,一个叫二狗的人拦住了父亲:“老领导我家刚刚杀了猪请到我家吃肉,再卖给你一半。”
“谢谢。我家已经买了半个猪了。”
“老领导帮帮我吧,这猪有百斤,又肥又嫩,你年年都买一个猪,你就照顾照顾我吧老领导求你了。”
父亲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买了他家的多斤整整一半的猪肉。
结果到家和母亲卸肉时发现了猪有豆——既猪囊虫病。
母亲顿时急了:“肉不能吃,马上退了!”
“他看上去老实没想到他会骗我!”
“我们大人吃了就吃了,可是三个孩子绝不能够吃这豆肉。”
“这样吧所有肉统统烤油。一个农工民也不容易,我们退了肉他根本卖不出去,他一家老小也不容易,咱们条件还可以就算帮帮他吧。”
就这样我们家吃了一年这口猪的油。我现在也十分的佩服父母的善良大度仁慈,如果是我根本没门!我一定毫不迟疑地将那有猪囊虫的病猪肉退掉,再好好给那黑心的损人利己的家伙上一课!
父亲一辈子心地善良好善为了,他曾经将一条昂贵的皮裤送给一个冻得要死的农工。父亲也曾经像许许多多的人慷慨解囊,向他借钱的人数不胜数。那些借钱人大多摆出一副可怜相,“师技师,我家里的病得不行了,求你栽给我5元钱吧,谢谢!谢谢!”也有人说:“大兄弟,家里揭不开锅了,借给我些钱吧,我下个月一开资马上还,谢谢!谢谢!”“老师我要出差,能不能借借我点钱.......”在牧场的20几年据不完全统计有百八十号的人向我家借过钱救急。有的人还曾经是几次三番的反复借。父亲心慈绵软每次都不会拒绝,除了少数有良心的人外,事后感激领情的人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人都将我家视为理所当然的提款机,他们认为我家是地主老财,占地主老财的便宜天经地义。因此,大多数借钱人事后都避而不提曾经向我家借过钱这当事。他们仿佛早已经将当初笑容满面向父亲借钱的经过忘却了。每次都是好久好久哪些人不还钱,母亲惴惴不安地去要索要:“老赵,你看你那年借我家的钱.......?”“知道了,我开资还你不成吗?几块钱至于吗?真是的......”这是好听得。还有人干脆:“王会计,我老钱什么时候差过事,你家有那么多的‘金元宝’还在乎这5元钱嘛?”(他说的‘金元宝’是父亲去富裕牧场前,父亲的一个同行阿连在牧场造的谣,他本来也是哈兽医的一个技术员,因为犯了错误被发配到牧场,大概是他怕父亲盖了他的风头他在未曾与父亲谋面的情况下就开始造谣中伤父亲。)一次次助人为乐,一次次被人嫉恨,那些借钱不还的人不但不感恩往往都与父母反目为仇,母亲彻底伤心了。她开始拒绝向他人借钱。可是心慈面软的父亲每每总是说,“我们总不可以房上打井吧......”现实真的很让人心寒,那些在经济危机时得到父母接济的人们在文革中落井下石。朱青的父母就是典型的小人,文革前多次向父母借钱,每次都满足了他的要求,但借钱迟迟不还,母亲最后一次拒绝了他。他怀恨在心文革开始朱青的父亲跳出来无中生有捏造父亲的所谓反革命言论。还有的一位姓姜的人在被管制时与父亲称兄道弟,后来得势了有了权力,再也不认识父母了。当时豆油紧缺,没人每月供应一两豆油,有权有势的人物可以特批。常年吃荤油母亲觉得对家人的身体百害无一利。母亲父亲已经有了动脉硬化的迹象,大夫建议他们多食用豆油。母亲想请姜科长批几斤豆油。文革前父母曾经对姜某多次在经济上、物质上、精神上给予了全力的帮助。当时姜正在被管制没人理他,母亲看他可怜养活一大家人,每每对他的请求有求必应,母亲认为他是位可信赖的患难朋友。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姜时来运转身为科长脸马上就变了,他对母亲脸一板,“王会计,我们都是执行制度的人,恕我爱莫能助啊。”母亲灰土土地走了。第二天母亲去粮店买粮遇到了场长夫人,她手里拿着一个姜科长的批条,众目睽睽下一次打了10斤豆油。她还洋洋得意地说,“我家老陈高血压,不能够吃荤油,姜科长昨天雪中送炭......”我家在五一也接济了许多人,两年后,我家已经搬到了新河分场,我拿着母亲给我的名单,在好友云国的陪同下,骑自行车去10几里开外的五一分场挨家挨户地“收租”。“大爷,两年前你借我家的5元钱今天我来准备取回。”“大娘,你借我家的2元钱我今天特意来取。”就这样,我们走了20多家,将元左右的“死款”催回。云国道,“你真行!”五一的老百姓还算善良所有人都没赖账,但所有人都不大高兴。唯有一个叫金湖的农场演艺界的名人却一再赖账,我找了他几次要钱,他说每次都说“下月开支还。”一连3个下个月他还在赖账。第四个月我在基建连的食堂堵住了他,大庭广众他不得不忿忿不平地将2元钱还给我。父亲恢复工作后一次与一个前场领导一起去八一分场下乡。那里的贫下中农欺负这个没有权利的领导叫他买酒请大家喝。这个狡猾的一毛不拔的领导对父亲说,“老师借给我10元钱。”父亲心里也知道他兜里明明有钱却不肯拿出来,又来转嫁危机心里很生气,但碍于面子还是把钱借给了他。后来,哪位领导对这10元钱的事只字不提,父亲也不好意思去要。就这样父亲不明不白做了冤大头。爱面子,仗义,父亲一辈子就是这样一个勇于吃亏的人。我们家在牧场唯有一次借出去的钱得到了收益,更重要的是还得到了借者的真诚的感谢。是二姐做主经办的一例成功的借钱社交。二姐说服母亲牺牲元定期存的利息,将存折提前从富裕县银行取出借给了高才。他还认真地打了借条,白纸黑字承诺给高于银行定期存款的利息。到秋天他的西瓜丰收了,他连本带利加上两个大西瓜送到母亲面前。母亲感慨道:“在牧场几十年你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位讲信誉感恩图报的君子!谢谢!”后来,我54岁那年在哈尔滨长江路意外车祸,双脚骨折。我身上仅有几百元钱,肇事司机躲开不管我。要知道哈医大的住院费是多么的昂贵,我曾经请我们的那位地方来的校长先支取一下我的工资,结果这位五毒俱全的校长拒绝了我。躺在病床上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是一分钱憋到英雄汉了。我实在张不开着嘴向朋友借钱,如果我随便打个电话,那几个真朋友就马上过来,而且还会为我破费。我绝不能麻烦朋友。于是我打电话给一位我曾经两次先后借给他几千元的同学,“哥们,我出车祸在医大住院借给我点钱好嘛?”我道。“呀,对不起,我现在没有钱。”他答道。“滚!”我挂了电话。那一刻我顿悟了,在这个世界上借钱有多麽的难!借钱给他人是一种情怀、一种慷慨、一种善良、一种情义、一种无私、一种伟大。父母就是那种伟大的人。也许有人会异议,那么试问你可曾慷慨地借钱给他人过吗?谁的钱挣得也不容易,父母省吃俭用靠工资养家糊口根本没有义务去接济其他两姓旁人,不对吗?人品、钱品!通过借钱能够反映出人性的丑陋,反映出真真实实的人性!
在医院来了两个技师。李奇和江鹏。
李奇辽宁人,长脸蛤蟆眼,说话是大眼皮一合:“江鹏是个啥啊!靠他老婆吃软饭,老来农场那个不知道,呸!真不知道寒碜!”他那奶声奶气的声调和他那矫揉造作的做派俨然是个农村扯老婆舌的老娘们。
父亲在一边默默地听面带微笑。
他三天两头的往我家跑,每次母亲都大鱼大肉的款待他,饭后又有茶水伺候他躺在家了的炕上,饱嗝一个接一个的打,接着鼾声如雷他进入了梦乡。
江鹏五短身才雷公脸,也是三天两头到我家蹭饭,母亲下班后马不停蹄,做上衣桌美味佳肴。待他酒足饭饱后,开始大话西游话题马上到了李奇身上:“李技师作风不好老婆和他离了婚,他没有办法来到这里,他不学无术就知道吹牛。他搞马传贫,他懂个屁!狗戴帽子装人!老师你千万不要帮他,咱们一起看他的笑话。”
父亲在微笑默默无语。
母亲对父亲道:“这两个大技师怎么都这样,小肚鸡肠跟农村妇女一个样,你少理他们,小心今后他们反咬你一口。”
“没有办法和他们一个单位,还要合作我有分寸。”
“亏他们两个还是读书人呢,怎么说话办事还不如大老粗呢?”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你总是有理,吃一百个豆不嫌腥,你忘了当年刘恒是怎么整你的了!”
“王恒是的大老粗,一根筋是个政治的应声虫,没有自己的主见,但他人本质不坏他吃苦耐劳还是有优点的。李奇和江鹏就不一样了,虽然他们都是读书识字的所谓文化人,但他们品行与生俱来丑陋决定了他们文化流氓的属性,没办法遇到了,维持吧......”父亲无可奈何地地说。
王恒是文革前牧场的一个副场长,农民出身感情朴素对阶级敌人深恶痛绝,同时他对父亲的地主出身以及父亲曾经犯过错误他十分的敏感,在科研上他是个门外汉,但他又不甘心听父亲的建议。他总以为科学也是贫下中农的专利,他认为革命人是无所不能的,他的自以为是,他的乱指挥为马传贫科研造成了许都损失,父亲与他矛盾就不知不觉形成了。他竟然给父亲扣破坏生产的帽子,还指使几个人整父亲的黑材料,但材料没搞定文革来了他自己先成了走资派,父亲躲过了一劫。
没多久,争权夺利李和江打了起来他们同时都拉父亲,父亲在中间为他们做工作让他们以工作大局为重,可是他们哪里听得入耳,渐渐地他们看父亲不吭站队,恼羞成怒竟然开始嫉恨起了父亲。
俩个无聊的小男人斗了几年,累了厌了突然,他们媾和在一起来整父亲,这两个胸无大志的小人,不学无术可当年的斗争哲学他们学的精用的得心应手,真不亏是那个时代的跳梁小丑。
开始父亲感到意外和十分的可笑,根本不理会他们的胡搅蛮缠,但他们得寸进尺,拿着人民给他们不菲的俸禄也不工作,却在阴暗处对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的父亲鸡蛋里挑骨头。
他们看父亲不理他们,工作成绩慢慢显现出来,这让他们十分的嫉妒。于是俩个人竟然写出一篇十万字的揭发材料诬陷父亲如何利用工作为幌子,浪费国家的研究经费,善自将十几匹良马当做传贫马处死。罪名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文革的故伎又在重演。
对此,场党委高度重视,组织了一个专门工作组,医院调查父亲的所谓问题。
那段日子,父亲天天晚上写材料,眉头紧皱烟一颗接一颗地吸。为了证明他工作的正确,他请假去了哈尔滨兽医研究所,请中国最权威的沈围咸研究员来评判他的工作。
经过两个月的博弈,在父亲不懈努力下,父亲赢了。理所当然,事实胜于雄辩,父亲的工作有理有据,加上沈围咸研究员的权威支持,经过专家的论证,父亲的工作是对的。李江他们对父亲诬陷的“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等等”统统是不实之词,根本是子虚乌的无事生非与诬陷。
组织看父亲的的确确一心一意的为党工作,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但那俩个技师也都是有背景的人物,进退维谷,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坏事变成了好事,父亲借此机会向场部领导提出对马传贫科研进展的全国性的研讨会。场部领导觉得这有利于牧场的方方面面,于是同意了父亲的建议,也算是对父亲辛勤工作蒙冤的安抚吧。在哈尔滨兽医研究所和牧场的联合组织下,由父亲牵头协调,全国畜牧工作会议决定在牧场召开,哈尔滨兽医研究所沈围咸研究员等十几位中国兽医科研顶尖的教授学者亲临了牧场。经过两天的实地考察与调研听取了父亲他们的详实报告,所有来牧场的专家学者对父亲他们一班人的工作予以表扬与肯定。场领导和兽医研究所的专家学者以及全国各地的代表共有余人与会。
沈围咸研究员做了长达两小时的关于马传贫的科研指导性报告。他跟据父亲提供的第一线实验数据将马传贫的科研阶段性成果在会议上通报了。
人们对父亲的工作交口称赞,沈围咸满怀敬意的表彰了父亲一班人几十年如一日,不畏艰难险阻为马传贫工作的奉献精神,可定了父亲他们辛勤劳动和对马传贫课题研究的卓越贡献。基于父亲的第一手关于马传贫科研材料的丰厚详实,专家学者们发表了自己的学术见解,会后发布了公告,宣布这次全国马传贫科研现场研讨会收到了丰硕成果,马传贫难题的攻破指日可待。
事实胜于雄辩,父亲是正确的。父亲终于长出来一口气。
但第二年开春,父亲被突然派到新河分场工作,美其名曰是加强那里的工作。母亲也同去当新河分场的会计。
明眼人都知道是李、江二人在暗处搞的鬼,他们无法忍受父亲在工作上的一枝独秀,嫉妒恨让他们狗急跳墙,他们能够做的就是用手里的权利将医院。医院一路凯歌节节获胜让他们眼红。父亲的工作成果让他们感到恐慌,那种嫉妒愤恨让他们一次次疯狂。他们堂堂的所谓技师竟然无所作为,他们在大庭广众面前感到灰灰土土的。他们见不得父亲的业绩日益增长,他们要让父亲彻底边缘化。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母亲也被所谓照顾父亲工作为理由去新河分场当会计,我家刚刚在场部安顿下来还不到一年,又要去连吃水都困难的新河分场母亲当时的苦闷简直难以想象。
那年父亲47岁;母亲43岁;我14岁。
我们家是在开春的时候,一家人连同家具用一台解放汽车浩浩荡荡地搬到了新河分场。
我家在牧场已经是第5次般家了。新河分场的土井有5米左右深,已经干涸,井底是些砖头、瓦块、破碎的玻璃瓶、破鞋、癞蛤蟆、甚至还有死老鼠脏得令人作呕。即使是这样,新河分场几百户人家还在起早贪黑排队掏泥水食用。母亲与二姐午夜起身去井台掏泥水,回家母亲用纱布叠成几层,让二姐双手登紧纱布,母亲吃力地提起那泥水桶,慢慢将泥水反复过滤,再沉淀才能够做饭洗衣。现在想起来简直不可想象,那水哪里是人喝的啊!母亲您当时太难了!太苦了!我们一家人太难太苦了!这种状况持续了几个月,后来有了机井,有水罐车送水,我们才用上卫生的饮水。
母亲每天5点钟早起与农工一起下地种玉米。母亲围着一块白色丝巾,尽管如此灰土还是能够透过丝巾刮入嘴里,母亲或是上肥,或是点种。每天要在地里工作10几个小时。天黑了母亲与农工一起顶着星光徒步走回5里路外的家,整个春天天天如此。那天,母亲听到了一个信息,齐齐哈尔建筑公司到牧场招工,场部的干部子女统统应招了,唯独没有人通知父母这个信息。母亲急了即刻请假去了场部,与场部有关领导沟通终于为大姐搞到一个招工进城的名额,大姐是第一个借助父亲的力量返城的,这是我在牧场家唯一一次享受到父亲干部的福利。
我有几个先前场部的同学也在那个新河分场,到了那里我如鱼得水,天天和同学玩耍不亦乐乎,那会我已经人高马大,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可父亲的工作依然还是不顺心。
兽医院和一个配种站在一起办公。父亲和医院,另外还有个工人家耀彪形大汉,说话结巴人很正直和父亲是朋友。
配种站有三个人,阿义30左右脸上有个胎记,据说配种技术颇好,该人风流倜傥他是从外农场调来的配种员,有4个小姨子统统对他马首是瞻五体投地。
夏天在我们小学校的篮球场上看他打篮球。但见他穿着一个小裤衩,龙腾虎跃,信手拈来起手球就能够将篮球投入篮筐,让他的小姨子欢呼雀跃。
他那个高佻身才的小姨子,白白净净在场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又是送毛巾有是递水含情脉脉,姐夫,姐夫一声声的甜叫宛如一只叫春的母猫,让篮球场上的姐夫如有神助,一次次地猛烈冲击篮筐,激情四射火星四溅。
他的老婆矮矮的个头,黑黑的圆脸薄薄的嘴唇,伶牙俐齿没理辩三分,与其说是公职人员倒不如说是一介彪悍的泼妇。
本来父亲的工作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但不是一类人,自然彼此看不惯。父亲对工作的一丝不苟严谨求实与他们的好大喜功弄虚作假哗众取宠格格不入。他们也总是对父亲的工作指指点点甚至横眺鼻子竖挑眼,父亲的脾气哪里容得这些,不战不和相互对峙又一对冤家出现了。
那俩口子知道父亲发配到这来的原因,他们借机会地讨好上司打父亲的小报告博得李奇和江鹏的欢心。他们沿用了文革的套路,不又开始暗地搜集父亲的黑材料准备置父亲死地。
工作的不顺心使得父亲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那年我上了初中,每天步行8里余路去场部中学上学。
大概是2岁两次大手术全身麻醉的缘故,我的数学思维根本没有。数学我天生是个白痴,加上小学天天学习语录其他什么也没有学到,什么正负数有理数,我看了就头痛。
母亲反复敦促父亲帮助我补习数学,那天晚上,父亲心血来潮开始帮助我学数学。
父亲开始还耐心地谆谆教导,可是我还是不知其然,父亲终于忍无可忍他不断地呵斥我还是不会,怒不可遏的父亲喝道:“你个木头脑袋!气死我了!”在父亲的怒吼下,我恐惧委屈着急但还是不会。我的眼泪一行行流下,结果不欢而散。从此以后,我对父亲敬而远之,父亲看我也不是学数学的料,再也不过问我的学习了。
父亲天天虎着脸,整个变了一个人。
那年秋天父亲带我们担水和泥在村南脱坯准备扒炕用。在分场我们第二次搬家由北头搬家到南头,一个25米左右平的土坯房,一个奇怪的烟囱竟然在房子傍边,用土坯搭起要高出房子一截。家里的火炉经常冒烟,父亲曾常挖开烟囱底部,在下面挖一个深坑,据说这样可以让烟囱更有抽力。一个星期天的上午,父亲借来一辆马车,赶着这独马车带我去搬运那些土坯。一路上那马十分调皮,跌跌撞撞我们总算将一车土坯装上了车,但意外发生了,那马竟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父亲再三吆喝,它就是纹丝不动,父亲急了,打了它几鞭子,它突然一窜,向西面狂奔,父亲紧急拉缰绳,但还是无济于事,结果车陷入一个沟里,车停了。父亲刚刚送了一口气,可是马突然一挣,“咔”马肚带断了,眼见车辕上挑,父亲双手按住车辕试图用力去按住车辕,但一车土坯的力量太大了,车辕将父亲高高挑起,“轰隆”一声巨响,一车土坯一下子从车后滑入到地上,马乘机逃之夭夭。父亲的胳膊被划出了血。望着逃之夭夭的马父亲一跺脚“混蛋!”我和父亲回到家,父亲突然发现他的莺歌牌手表不见了。他对母亲姐姐大喊道:“去找去!......”姐姐们也不敢问,一头雾水和我一起急匆匆回到了事发地点,我们在草丛了一步步仔细寻找,最后我在车的旁边找到了手表。回来姐姐们在背地里学父亲的样子“去找去......”上中学时我曾经一度痴迷过乒乓球,往往放学后就约同学一起去场部大礼堂大乒乓球,一看见那茉绿的乒乓球台就让我兴奋不已,当球从桌面弹起的一霎间让我感到无比的刺激,我每每陶醉在乒乓球台前而流连忘返。
每次天黑回到家时不免要提心吊胆,生怕父亲在家,那天,我慢慢推开家门,父亲已经回来了。
“你去哪来了?”
“去打球。”
“天天打球!作业写了吗?”
“还没有。”
“混蛋!天天胡闹,你还能够成为乒乓球专家吗!”
我马上开始写钢楷。
“天天抄书,也不知道自己动个脑筋!”父亲余怒未消地斥责道。
听母亲说,父亲在班上不顺心又有人整他了,你要注意当心挨打!
父亲的喜怒无常让我们十分的困惑,我渐渐的开始反感和逆反。
母亲见到我与父亲作对每每劝我,原来你爸的脾气不这样,都是为一个又一个的运动和一个又一个牛头马面的领导们逼的。他有他的见解但很少有人懂,更没有人听他的,遇到具体问题他非要分辨是非,其结果是得罪了有权有势的人,他理没处说我们就担待他吧,再说,他也是恨铁不成钢,你只要好好学习他自然会高兴了。
那年的夏天,我和同学们晚上在场部看完电影《奇袭》后一路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电影里的精彩场面一面向家里走,公路上几百米的路面上被我们这些半大小孩拥挤的几乎是水泄不通,走到一段宽敞路面时突然有自行车的铃声,一辆自行车追了上来。
“老康,你爸!”同学告诉我。
果然是父亲,他骑着自行车很快就超过了我们,颠簸的公路让自行车发出阵阵的响声,声音渐渐远去望着父亲在夜幕中的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感到十分的意外。
“他怎么也去场部看电影?”我十分的纳闷,平日的父亲明天总是沉默寡言坐在家里喝茶一支烟一支烟地吸,从来没见他看过电影今天他是怎么了?
后来,父亲孤独的背影一直在我脑海里晃动,百思不解那年父亲48岁。现在我明白了,在农村那块小天地里父亲一定十分的孤独,寂寞英雄无用武之地,加上不断遇上小人,那些得志的小人天天找茬欺负他,他脾气不好但又有理无处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寂寞无聊苦闷又向谁知道呢?
年秋天,医院在两个流氓技师的折腾下已经无法正常运转。牧场领导这时想起了父亲,是工作需要父亲又调回到了医院。结果他几个月的工作医院的一副烂摊子,又一次灾难从天而降。兽医院的那两个技师习惯弄虚作假,欺上瞒下父亲与他们势如水火。他两忌惮父亲的能力开始新一轮的陷害。场领导不懂业耳根软,竟然叫停了父亲的马传贫科研,父亲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己的科研关乎到国家畜牧业的千秋大计,个人得失无足轻重,国家利益重如泰山。万般无奈再次去了哈尔滨,请求哈兽研的专家来支持他的科研。
而无忧无虑的我那会已经长的人高马大,在篮球场上我所向披靡,那些昔日的红卫兵和什么基干民兵被我打的落花流水,如果是在战场上,我会三下五除二让他们毙命。
舞象之年的我开始了后文革时代扬眉吐气的日子,那个秋天的傍晚,我脑袋一热就将一个先前一再挑衅我的一个无赖痛打得满地找牙,医院准备讹诈。
那个无赖在上学时曾经伙同其他人一起多次在背地里谩骂我,甚至侮辱我的父亲,骂我是“白狗子”、“大汉奸”。我恨得牙根直痒,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教训他,秋天的傍晚,恰好场部演露天电影。冤家路窄我们狭路相逢。因一条凳子我们发生了争执,于是我借题发挥上去一顿拳脚他就如同癞皮狗般的鬼哭狼嚎起来,最后倒地不动了。
在一个姓孔的“贫下中农”的唆使下,医院。第二天母亲急急忙忙为他看病,但他家还是不依不饶。
几天后父亲从哈尔滨回来了,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点心、水果、一本新华字典(带四角号码的)和一部精美的望远镜。
我惴惴不安地向父亲描述了我惹祸的经过,认真地检讨了所犯错误,也深刻地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我已经准备好了等待父亲的一顿暴打但让我万分意外的是,父亲平静的道:“下不为例!事已如此别怕,如果蹲笆篱子我去!”
刹那间我感到父亲原来是那样的爱我,以至于不惜用他自己的生命来换我的命,我对父亲的所有成见顿时烟硝云散了。
哈尔滨兽医研究所的专家经过认真仔细的调研,证明父亲的科研是正确的。专家一致再次力挺父亲的研究成果,并且高度赞扬了父亲一班人的严谨科学的工作态度,对父亲他们的工作予以高度的赞许。农场领导还是相信兽医所的专家的,场领导对父亲刮目相看,为父亲进一步大刀阔斧的进行马传贫科研提供了许多方便。父亲为后来马传贫攻破作出了杰出的基础贡献,父亲才是名副其实的共和国建设的无名英雄。父亲对国家对他从事的事业从来是一心一意,对于他认定的目标向来是义无反顾,他不计荣辱几十年如一日,奋战在马传贫科研第一线上,披肝沥胆呕心沥血为国家的建设事业出了力流了汗。
父亲的大度宽容让我佩服,他能够宽容那些在文革中置他与死地而后快的造反派们,更能够原谅那些徒有其名的技师对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击陷害,这一点我无论如何也难以做到。
母亲对造反派深恶痛绝,我也是对那些小人恨之入骨,但父亲反复开导我们,“造反派不过是那个时代的跳梁小丑,他们借天下大乱的机会表演他们的丑陋是必然现象。他们每一次丧尽天良的作恶都是他们人渣属性的暴露,人渣固然可恶,我们赤手空拳又能够如何呢?丧心病狂地伤天害理那个特殊的年代一道风景,人性在那个疯狂的年代又有几个人能够经受得住考验呢?他们是垃圾,是可怜虫,同样也是文革的牺牲品。和所有的中国人一样中国人统统被那个时代愚弄了。看他们眼下那副落水狗的样子我们既然不能将他们赶尽杀绝,就宽恕他们吧。”
父亲对马传贫科研一生的努力后来终于成功了。年在哈尔滨兽医研究所沈围咸研究员的领导下终于攻克了马传贫这一世界兽医研究历史上的难关。
一夜间全世界都知道是中国哈尔滨兽医研究所的专家,攻克了马传贫这一畜牧界困扰了人类几百年的世界性难题。全世界同行向哈尔滨兽医研究所发电祝贺。哈尔滨兽医研究所成了世界畜牧科研界瞩目的焦点,但根本没有不知道在那北国的边疆的兽医牧场牧场,既后来的富裕牧场曾经有一位为了马传贫的科研,披星戴月带领一班人苦苦风斗了20多年的人,他以及他的徒弟们为马传贫的基础研究提供了详实的基础数据。每一小试管里面的血清都参伴着他们的心血与汗水。他们夏天被蚊虫叮咬得遍体鳞伤,他们冬天顶风冒雪往返在场部与分场的崎岖不平的土路上,手冻了脚冻了,他们根本不在乎。就是这他们把数以万计的一瓶瓶血清源源不断地化验、分类、储存、再运送到哈尔滨兽医研究所的实验室。父亲他们为马传贫攻关胜利奠定了最牢固的基础。就是为了这项科研,父亲抛家舍业,忍饥挨饿,起早贪黑,在文革中因为处理传贫马而被造反派做口实险些断送了性命。甚至被扣上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帽子。反革命在当时可不是闹着玩的,是有生命危险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父亲一班人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几十年如一日苦苦工作,这才有今天的成果。父亲才是攻克马传贫这一丰碑下面的一块重要基石,那个普通平凡对人民忠心耿耿的畜牧技师----我们的父亲。
在富裕县广播喇叭里听到马传贫被哈尔滨兽医研究所攻破的消息,我激动不已当时我在富裕县二中的大院里。当晚我就跑回30里开外的牧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我从小耳朵里灌满了马传贫、四号病、培养机、切片、显微镜等等这些我不懂的名词。耳熟能详的词汇让我也是父亲的信徒,我深信不疑,父亲他一定能够成功。
我兴致勃勃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他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好样的老沈!我们赢了!”
“哈尔滨兽医研究所出名了,得奖登报上电视,可你还是在牧场这不毛之地默默无闻,一辈子为了马传贫这个项目可谁这么你呢!”我在为父亲鸣不平。
“一将成名万古枯,何况我还没有死,名利都是过眼云烟不足挂齿,来儿子给我沏茶!”父亲道。
我知道,已是59岁的父亲这几年工作还是不顺利,几经轮转领导变得如同走马灯一般,可都是换汤不换药,去了一龟孙子来了一个王八蛋,“城头变幻大王旗。”天下乌鸦一般黑。
李奇和江鹏已经不再得势。医院的领导,该人是个歪脖子。他一到牧场对父亲的工作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父亲年纪大了也懒得和他计较,只好自己回家里生闷气。
赵40岁左右,一次我在牧场的火车站见到过他。中等个脖子是有些歪,听说是文革时武斗后留下的后遗症,也有人说他搞破鞋让人家给打得半死最后留下个这个歪脖子纪念,在原来的牧场混不下去了,是靠他农场局的关系来到牧场的。
他身边还有一个围红围巾,穿高跟鞋的年轻女子。我认识是个哈尔滨知识青年,去年从老来农场调来的,在医院当化验员叫小姚。
该女子27左右,有几分姿色能说会道。
她刚来时,医院主事,生病几天没有去上班,她把父亲的工资带领出来送到家里。
父亲当时正在打针,父亲对她评价是:“这丫头会来事,小小的年纪不一般。”
“岂止会来事!她可不是一般人,叔叔你可要防着她些。”父亲的徒弟的妻子江姐恰好正在为父亲打针。
“我看这姑娘也行啊,人也蛮漂亮的。”母亲道。
“王阿姨你可不知道,她真的不一般人啊,上个月她感冒了上卫生院打针,我意外的发现她一个大姑娘家肚子上竟然有壬辰线。”
“壬辰线?你看错了吧!她个姑娘家怎么会呢?”
“是啊,我也奇怪,当时我就冒了傻气,问人家你怎么会有壬辰线?她当时被我造得满面通红,我马上知道我多嘴了,回到家和爱人一讲,他把我一顿骂,你个虎老娘们!人家有壬辰线干你什么事!她在原来的农场是有名的交际花。”
江姐接下来说:“是啊,如今的知识青年,各个有心眼,为个一分好工作,为了上学,招工,不惜一切代价,也情有可原啊!她不损人利己就是好人了。”
我对化验员没有什么好感,后来听说他和另外一个知识青年小陆上了对象,我和小陆原来认识,对他我深感同情,哎,傻小子,还没有结婚就戴上了绿帽子!悲哀啊!
赵和是个不学无术酒色皆好。他与父亲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自然他们难以合作。
他不懂业务不说,还不懂装懂指手划脚,工作出了成绩,他贪天功为己功如果出了问题,他一退六二五,罪过统统是干活人的责任。
一个“电围栏”工程管局批了几十万的资金,他自己找了一个包工队,吃回扣从而包工头明目张胆地偷工减料“电围栏”还没有用上半年就倒了一片。草原牧场非但没有被保护好,反道因为质量问题电死了一些牛羊。
赵和指使他的一个手下叫钱阳的人,把事故嫁祸到父亲头上,说父亲管理不善是责任的主要承担者要承担全部责任。文革后父亲的问题一直有没有个说法,阶级斗争在人们的头脑中根深蒂固,是人们时刻警惕的红灯,如果被戴上个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帽子该人必凶多吉少,一时间父亲又置身于危险。
父亲十分的生气,但有口难辩父亲确主管电围栏这项工作,但豆腐渣工程是事故的根本所在,与父亲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将所有事故责任统统推倒父亲身上,那个化验员小也随风唱影,一时间阴云密布。
钱阳和赵和狼狈为奸为了开脱他们的罪责,恶人先告状他们写报告,罗列了父亲的三大罪状:
1.“电围栏”工程监工不负责任,玩忽职守;
2.贪污“电围栏”建材。
3.故意破坏抓革命促生产。
农场局马上医院而且停止了父亲的工作。
危难时,父亲的徒弟东海一个齐齐哈尔知青,拔刀相助他站了出来有理有据说明事实真相。起初组织组根本不信,认为他是父亲的徒弟甚至怀疑他被父亲收买了。
但东海十分的正义,他用事实告诉组织是赵永和钱阳如何偷工减料,如何玩忽职守又是如何嫁祸于人。
父亲的几个徒弟也纷纷站出来说明情况,工作组还是半信半疑。
东海最后又回了趟齐齐哈尔的家,把情况向他在局里工作的父亲反映,他父亲又向有关领导反映了情况,同时农管局领导派工作组到农场调查,纸里包不住火,最后工作组才下了结论:
师连超同志,工作认真负责,提出表扬;赵和同志,官僚主义作风严重,但主流是好的,今后注意工作方法。这一场风波不了了之。
一次次的风波让父亲筋疲力尽,他厌倦了这一切一切,他开始反省自己终于他醒悟了,和许许多多个善良的中国人一样,他政治上的幼稚和本质的善良地成了那个时代的牺牲品。
年10月2号我收到了牡丹江农垦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10月4日凌晨2点,我走下火车在哈尔滨候车室与父亲相见。
当时父亲是在哈尔滨办理工作调转回哈尔滨的事宜他在哈等我。
候车室人山人海,灯光昏暗乌烟瘴气,我在问事处等了不久,父亲风尘仆仆地来了。
在星光下我们走向夹树街的大舅家。
置身于高楼大厦之间我十分的兴奋。
55岁的父亲在前面提着我的旅行袋走得飞快。其实那是我身强力壮论力气一定比父亲大,可父亲竟然执意提旅行袋,在他的心中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心里的父亲永远是年轻的根本没有他年老的概念。
亲朋好友款待了我们几天,10月7号下午父亲带我在秋林买了十几个面包和几斤哈尔滨红肠。父亲用两块巨大的白纱布包分别将面包和香肠包起。
在哈尔滨火车站对面的红军街的马路边父亲道:“晚饭咱们就不麻烦别人了,就吃面包和香肠吧。”
“好的。”
我们爷儿俩坐在哈尔滨红军街马路边一边欣赏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一边用着我们的晚餐。华灯初放,人声鼎沸,那个旁晚仿佛就在昨天时时再现在我的面前,亲切遥远.......
第二天中午,父亲和同学连营在哈尔滨火车站的月台上为我送行,我登上了绿皮车,向月台下看去。父亲默默无语单是看着我,我们相视无语。我很难受空前的凄楚,一种前所未有的说不清说不清道不明感觉让我不知所措,我挥泪向父亲和连营告别,火车徐徐启动,父亲离我越来越远,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亲开始我的独立之路,那年我22岁,父亲55岁。
年5月28日晚,也是哈尔滨火车站女儿远赴成都工作,我送她上了卧铺我也是默默无语,见女儿安顿好后我马上走了。
其实我走了几步又回来,躲在阴影出暗地看着姑娘的一举一动,直到火车慢慢开启渐渐远去牵挂喜悦那种复杂的感情五味杂陈。几十年前父亲在哈尔滨这个月台上送我去浪迹天涯,今天我也在哈尔滨同样的月台上送女儿去天涯海角,时空变了,人物换了,但儿行千里母担忧永远都不会变,那一霎那我突然想起了父亲当年在月台上沉默的样子。当年父亲55岁送我远行;今天我53岁送女儿出征异曲同工,我突然顿悟了什么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我在牡丹江上学的两年间父母的档案也在哈尔滨医科大学整整待了两年。年在我毕业的前夕,父母的档案竟然被医大退回到了农场,父母返回哈尔滨工作的计划宣告失败,我们一家荣归故里也化为泡影。
开始我们一直不知道其原因,直到年父亲的文革问题终于最后有了结论,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猴子等造反派做的孽,他们又一次毁了我们师家的好运。
农场部组织部发了个关于父亲文革被错误揪斗的平反文件,宣布父亲没有历史问题,幷为父亲平反恢复名誉还从父亲的档案里拿出了两张奇特的照片。一张是一位身穿日本军装,挎东洋刀的照片;另一张是个流分头穿制服的相片,很像电影里的特务。就是当年的那些造反派用人民的钱以外调为理由,到处游山玩水,将这两个汉奸模样的照片偷偷装入父亲的档案栽赃陷害。这没有结论的历史暗藏历史反革命,让哈尔滨医科大学人事处人十分为难,虽然文革已经结束但哈尔滨医科大学还是没有理由接受这样一个不清不白,有历史问题的人啊。父母和我们全家的命运都应为这历史的冤枉而再次遭遇厄运!假如我们荣归故里回到哈尔滨,父母会扬眉吐气地在哈尔滨医院继续工作几年离休在哈医大,他们的生活一定是另一番样子,他们既可以继续为人服务,又可以开心健康的生活。他们的精神面貌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们完全有可能今天依然健在,而且我们姐几个都会团聚在哈尔滨,我们的下一代也会享受到他们应该有的生活,可是,我们家又被命运作弄了......
回哈尔滨彻底破灭了。耻辱、诬陷、卑鄙的陷害与迫害。父亲气得几夜没有合眼,莫须有的罪名在文革险些要了他的命,可笑卑鄙的栽赃陷害断送了他晚年最后扬眉吐气地机会,也断送了我们儿女的前程,父母无拳无勇一辈子逆来顺受惯了再次不得不接受这冰冷的现实。
年7月6日,大姐二姐同一天临产。
父亲本以为可以自己处理好大姐的生产问题,结果事与愿违天公不作美大姐难产了。
当时我恰好去外地农场参观学习,家里一下子乱了套,52岁的父亲如同小伙子医院与家之间飞奔往来。
事先父亲的准备工作也算到位,提前请来的几个农场的知名大夫,在家里管吃管喝但其不知,他们不但医术平庸还面和心不合,勾心斗角互相拆台结果让大姐和父母遭了一长劫难。
几个大夫面对难产的大姐一时束手无策,一会儿要药品,一会儿要工具。忙得父亲脚打后脑勺,临危之际还是江大姐有远见,她和母亲一起请了牧场的一台解放牌汽车去县里,特请来了富裕县妇产科的医生,大姐才转危为安。
大姐九死一生,可孩子因难产落了后遗症,这真的是我们两家的悲剧,塞翁失马后来大姐又生了小外甥补救了这遗憾。
父亲爱姐姐,他的本意是不想让我们受到点滴的伤害,他自信在他亲自的安排下我们就会平安无事,但紧要关头他的优柔寡断,一味地自信,过于轻信他人而铸下大祸。
姐姐们的孩子们的相继出生为晚年的父亲带来了无比的快乐,同时也拴住了他的身子。
工作不舒心父亲每天也不再那么积极上班了,因为,他的工作依然不顺利,他被分配主管五一的畜牧工作。那个江鹏曾经不止一次像疯狗一样对父亲发难。一次我在修配厂的铣床前忙着干活,他迈着汉奸步皮笑肉不笑地凑到我的铣床前:“你爸这么又没有去五一上班呢,工作怎么能够这样干呢?回家告诉你爸,赶紧上班!”我一直尊敬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劈头盖脸。我尴尬了良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站在一旁的赵大哥后来对我道:“你可真不行,他竟然那样无理,你就不会说吗,我爸的事我不知道,你对他有意见你可以直接对他说好了,在我这里废什么话?!”事后我将这事告诉了父亲他很生气。结果没多久我下班回到家,大姐和孩子不见了二姐在家里。父亲呆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我十分诧异和二姐到屋外,二姐告诉我,父亲和江鹏在五一牛圈打了起来差一点动手。江鹏近来一直在找父亲的麻烦,那天他竟然当面对父亲说三道四,父亲忍无可忍和他口角了起来,如果没有人拉架真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呢。当父亲回到家看到大姐带孩子不辞而别,千头万绪他竟然落了泪。二姐讲这是她第一次见父亲哭,二姐也哭了,英雄有泪不轻弹,父亲真的伤心了。
第十四章:夕阳无限好
文革后父亲又为党国奋斗了几十年终于在年他60岁那年离休了。
离休后的父亲无官一身轻,没有什么“失落感”,他回家没有从单位带走任何东西。他的那个满是茶垢的搪瓷茶医院,父亲的那张破烂不堪的办公桌上。大家多年一直没有人将这搪瓷茶杯丢弃,医院的同志们在用这样的方式记忆那个刚直不阿的老师头吧。解甲归田后父亲马上将全部身心投入到培育孙子们的事业之中了。
父亲原本计划离休后去全国各地走一走,看看老朋友,可是舍他不得孙辈的孩子们。一个又一个的孩子的接连问世,让他忙得不亦乐乎。为了照顾孩子,他的巡游计划一推再退,最后一场大病袭来,他终于卧床不起所有出游的计划统统成了泡影。
大姐在富拉尔基,父母曾经去帮助大姐照顾过一段时间孩子,后来父亲又去了照顾了一段时间。
二姐在农场近水楼台,父亲照顾二姐家孩子的时间自然要多,父亲天天接送大小两个外孙上下托儿所,呵护他们无微不至,母亲将一辈子从来没有看见他如此的耐心过。
那年开春,外甥女小霞3岁时将一瓶刚刚烧开的热水瓶掀翻,父亲迅速脱下她的毛裤结果整个两条小腿掉了一成皮,小霞痛苦的大哭起来。
家里乱成了一锅粥,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孩子的腿慢慢好了起来,恰逢天气一天一天的热起来烫伤极容易感染,父亲不愧是学医的用他自己的方法,医院孩子的伤终于慢慢好了。
这几个月可累坏了父母,孩子天天闹不睡觉他们两个人天天夜里用被单托起小霞,没日没夜地悠啊悠,直到孩子入睡为止。当时大姐当时已经怀上了小外甥每天晚上天一黑,她就上下眼皮打架开始瞌睡起来。看孩子的重任一下子落在母亲身上,父亲累得大汗淋漓时时发脾气动辄还骂母亲,母亲也是快60岁的人了为了自己的女儿母亲无端受了许多本来不该受的委屈。
对所有外孙、外孙女父亲都是关怀备至,小外甥郭春小时十分的顽皮,记得父亲曾经在富拉尔基为大姐看过一段孩子。
父亲讲小春的头脑很好使就是贪玩顽皮。一次父亲看着他学习,汉语拼音他磨磨蹭蹭不肯背父亲发了脾气,外甥见姥爷急了马上开始认真学习,没多大的功夫,拼音的所有字母他都能够默写下来。
事后父亲讲,这小子头脑聪明如果管好了日后一定有出息。
果然,外甥博士毕业,33岁就评上了副教授,如果父亲在天之灵知道他定会无比的欣慰的。
父亲最喜欢的外甥是小东,往往对他的要求百依百顺,而且每个月父亲开工资还偷偷给小东些零钱,这是所有孩子们没有的特殊待遇。当然了,父亲也得了小东的济,父亲去世时小东在身边,抬姥爷叫出租车,孩子很懂事没有辜负姥爷生前对他的爱护。光阴荏苒,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当姥爷的感觉,其实父亲最爱的是他自己的女儿,爱屋及乌自然而然。
年3月,二姐去哈尔滨学习。外甥的酒鬼爹天天喝大酒不管孩子,屋里冷的如同冰窖似的,数九寒天两个孩子同时感冒进而发展成肺炎。
孩医院。酒鬼从来没有管过孩子他要打电话让二姐马上回来。父亲执意不肯,他知道二姐进修学习的意义重大。他和母亲承担起了护理两个严重肺炎孩童的任务,已经接近60医院日夜守护着两个病重的孩子。
那时打的皮外针是青霉素,外甥小东痛的难忍竟然对父亲破口大骂:“X你妈!”
父亲还是紧紧地抱住小东一点也不生气,依然是慈祥的看着孩子。
父亲的手被小东用手指甲挖去了一块肉,父亲还是纹丝不动,他几天几夜寸步不离地精心呵护外甥小东、小二。二个星期后,他们终于痊愈了,父亲一下子累瘦了几斤。
到年12月13号,我女儿小帅的出生为师家增添了新的欢乐。父亲对孙女的喜爱让所有人嫉妒羡慕。父亲在孙女身上投入了百分之百的心血,他将祖父的慈爱发挥到了极致,那年父亲61岁。
年4月一个阴雨连绵的中午,我乘火车从富裕县回到牧场将不到两岁的女儿送到父母家,恰逢孩子高烧不退。医院静脉点滴消炎药----白霉素,因为孩子点青霉素过敏。
女儿刚刚到爷爷奶奶身旁,对他们还陌生所以根本不让任何人接触,包括爷爷奶奶在内。
我只好一个人抱着孩子点滴,一次点滴就要6个小时左右,一动不能动胳膊木了,腿麻了但我还必须纹丝不动。我曾经看见父亲为了外甥点滴就是这样做的,就是那一刻我方体会了为人父母的不容易,感受到了身为人父的沉颠颠的责任。父亲要有牺牲精神,父亲肩负着一种神圣的历史责任与使命。
母亲在家里煮饭父亲一直守护在我们爷俩身旁,不时地为孙女送来热乎乎的毛巾。
女儿点滴了整整一周,父亲几乎寸步不离。他买来许多的新鲜水果,又像当年小时候照顾我一样照顾起孙女来了。终于女儿的病好了父母方长出了一口气。
后来女儿渐渐和爷爷奶奶熟悉起来,我也就可以安心上班了。
夏天父亲用自行车驮着孙儿去农场四处逛,每天都去供销社给孙女买各种小食品,葡萄干、黑加仑、饼干、各种应季水果等等凡是供销社有的好吃的东西父亲统统不问价。
父亲花白的头发稀疏可见,那些年的精神折磨使得父亲经常上火,导致他的牙一直不好。父亲的牙从40几岁开始就经常牙痛,还不到50岁满口牙已经不再好用,不得不统统拔掉。先后曾经镶过两次全口假牙但一直不与父亲的口腔兼容,牙不好不单单是影响咀嚼的问题它直接影响健康。父亲平日根本不戴假牙,光干瘪的双颊愈显得他愈加苍老。夕阳下老人用自行车推着孙女,一老一少两道身影被夕阳拉得一长一短相映成趣。那辆伴随了他半生的永久牌自行车虽然已经旧了,还是那样的结实可它主人的身体早已是风烛残年了。
孙女的脸如同是一朵喷薄欲出的荷花,阳光灿烂父亲的脸饱经沧桑如同夕阳下的一尊石刻。
有一次,62岁的父亲骑自行车将20几斤的东西连人带自行车统统率到沟里。我开始还觉得奇怪,但我隐隐约约意识到父亲真的已经开始步入了老年时代。
女儿是吃普通奶粉长大的,我每次都到乳品厂成箱批发奶粉。每天都是父亲亲自沏奶粉亲自喂孙女。久而久之女儿成了习惯,单等爷爷喂奶粉,别人喂奶统统不吃。孙女的尿布几乎都是父亲抢着洗。母亲说,“你爸他这辈子对你们几个从来也从来没有这样用心过!”
年5月,我离婚不久,一个周末我忘了为什么我没有回农场的家。大概是晚上8点多钟有4个年轻人闯入我家:“我们找师老师。”
“他没有回来。”父亲道。
“不可能。”他们几个人开始强行向屋里闯。
父亲没有拦住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滚开,老头。”一个人竟然将父亲摔倒。
“抓强盗!”父亲大喊。
女儿被惊吓的大哭起来,母亲也惊惶万状。
几个强盗做贼心虚落荒而逃,没有证据证明是谁干的。但我们都知道除了MY-EX之外不会再有什么人能够干出这样的事了,因为我和其他任何人没有恩怨,这也让我们对她更加的鄙视。
父亲第二天和二姐起早到富裕铁路中学告知我,让我注意安全我气得怒不可遏,但又找不到对手。父亲母亲无谓地为我担惊受怕让我十分的愧疚难过。
我躲过了一劫,父亲为我腰受了伤,一个月刚好。
祸不单行,第二年春天母亲带孙女去送二姐上火车。结果家里的炉火蔓延出来,火苗迅速穿上房顶,父亲及时发现了烟雾,急忙呼救幸亏邻居小郝和老郑奋不顾身,大家一起扑火我们家才没有被大火付诸一炬。
父亲天天无微不至地看护孙女,孙女医院,直到女儿到上大四时得过一次重感冒点滴了几天,她十几年从来没有用过什么抗生素。父亲母亲的爱心无人能比,父亲的看护水平也堪称一流。
父亲与孙女自由自在的美好时光仅仅享受了短短的4年就早早结束了。
年3月父亲突然中风,他一下子变得老态龙钟,一夜间父亲步入了病魔折磨的晚年时代。
第十五章:病魔9年
年,3月8日,上午恰逢三八妇女节。我在昂昂溪铁路中学校的摄影暗房里冲洗照片,同事突然破门而入,“树林车站打来电话,你父亲病危,告诉你通知你姐姐马上回家。”
仿佛是晴天霹雳,我不相信父亲会病倒,平日他的血压不高,而母亲却是常年的高血压,父亲究竟怎么了?
我马上去富拉尔基约大姐一起回家,我们乘火车赶到富裕县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没有任何去农场的交通工具。
我和大姐心急如焚我们毅然沿铁路一路东行,约有五六里路的光景我们走到了原东明农场砖厂后面的公路上。
在通往农场的公路上我们姐俩急匆匆地赶路,不时回头看看希望能够搭上顺路车,偶尔有汽车或是轿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司机根本不理睬我们。
又走了几里路,后面来了一辆四轮拖拉机,司机很好给我们停了车,我和大姐感激不尽。
迅速爬上高高的车厢,车上装的是满满的一车沙子。
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颠簸我们终于到了农场。
谢过了司机我和大医院。
医院病床上的父亲,我不禁吃了一惊,刚刚一周不到的时间,父亲仿佛经历了几十年的沧桑,人一下子就衰老了许多。原来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老态龙钟的面容使我诧异,唉!父亲真的老了。
“爸!”大姐和我异口同声地喊道。
父亲那浑浊的眼睛突然一亮,他试图挣扎着坐起,但没有成功痛苦的一皱眉,看看大姐,再看看我老泪纵流。
大姐和我都泣不成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流泪。
父亲那年恰好66岁都说人到66都要掉块肉,也许这是天意吧。
两个姐姐白天照顾父亲,我夜间看护父亲。
一周过去了,父亲的病情得到了控制。3月的北方还很冷,晚上我坐在凳子上,穿着皮大衣,守护在父亲的病榻旁。父亲一会一觉,醒来就必须小便,我用玻璃瓶为他方便。
夜渐渐深了,病房里的几个患者和他们的陪护都熟睡了,父亲每每示意我在他的床上躺下,我怎么也不肯因为那样父亲根本休息不好。
“爸,我没事,我困了就趴在床上睡一会,一样的。”
我抚摸着父亲沧桑的双手,红肿的手背布满了针孔,我用热毛巾反复地为他热敷,父亲焦虑的眼神开始变得平和,时而闪亮着浑浊的光。
病房灯光昏暗,空气污浊,共有6个患者,加上10几个护理家属,不到不足15平米的病房显得十分的拥挤。
父亲每天要打6个小时左右的静脉点滴,姐姐们白天护理父亲,我晚上值班就这样半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那天,当我下夜班回到家洗完澡后,躺在床上,刚刚准备入睡,突然我发现棉被上有个黑东西在移动,我迅速将它抓到,定睛一看竟然是只虱子!我家几乎从来没有这个东西啊!
我的困意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起床将所以被褥拿到室外,马上将所以衣物清洗消毒。
也许是我一连10几个夜没有脱衣服,或许是病房里有虱子,我感到十分的困惑因为我从来没有生过虱子,又碍于面子难以启齿告诉家人。
第二天傍晚,我接大姐的班,准备奋战一夜。病房的人们有的在吃晚饭,有的在闲聊。
父亲突然示意我要上厕所,我马上扶他起床,给他好穿衣服。
我的本意是让他到病房外的走廊里大便,我生怕其他患者讨厌。
我根本没有考虑到父亲的感受,他一定是内急,当时他十分的恼怒,我当时也费解,态度也生硬了些,几乎是脱着他来到了走廊,父亲终于大发雷霆,“混蛋,你给我滚蛋,我再也不用你了。”我一肚子委屈。
就在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二姐来了,“我来护理爸爸,你先回去吧。”二姐给我递了个眼色。
年轻气盛的我感到十分的没有面子,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善解人意的母亲道,“你爸的脾气本来就不好,病又折磨他,你就不会像你姐姐那样顺着他吗?行了,你单位工作也紧,你先回去上班吧,有你大姐和我照顾你爸,你回学校去吧。”
我心情沉重地回到班上,站在讲台上也心不在焉,每每想起在病榻上的父亲。我感到十分的惭愧,没有照顾好父亲还惹他生气,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纠结忐忑不安,一周后我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家父亲已经出院。
因为治疗及时,老人身体恢复的较好,能够下地拄拐行走。
看到我的归来,父亲原来紧绷着的脸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
“爸,您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右手不好使,腿也不好使。”父亲还是板着脸。
“姑娘给爷爷桔子。”我将剥好了的一个桔子递给女儿。
“吃桔子吧爷爷。”女儿两只小手高高捧起桔子。
父亲终于笑了,“爷爷不吃,还是帅吃吧。”
“吃吧爷爷。”是爸爸给你的,“我还有呢。”
我扶父亲坐下,“爸,您就吃一个吧,桔子很甜。”
“再给帅剥一个。”父亲道。
“给你这个,奶奶的大宝。”母亲将一个剥好了的桔子给了女儿,“去把爷爷的牙拿来。”
女儿蹒跚着捧来父亲的假牙缸,水溢出了牙缸,她的前大襟一下子湿了一片。
父亲有些急,“看孩子!”
姐姐马上接过牙缸,帮助父亲戴上假牙。
父亲还是在左手拿着桔子不肯动,直到看孙女先吃起了,父亲才微笑着慢慢将一个桔子瓣放到嘴里,慢慢的咀嚼,突然他一阵剧烈的咳嗽,桔子全吐了出来,父亲的眼泪都咳嗽出来了。
母亲马上用手巾为父亲擦脸,姐姐为父亲捶背。
“爷爷,你怎么了?”女儿不解的问。
“哎,爷爷老了。”父亲无奈地道。
年冬我们全家搬到了昂昂溪,医院的同志们全部出动帮助我们搬家。连同劈柴煤等杂物我们家用了两辆解放大卡车风风光光地离开了父母为之奉献了几乎一辈子的农场,开始我们了新的生活。考虑到父亲的身体他下午由二姐乘火车去的昂昂溪。医院的同志们依依不舍,再三感谢,佘大哥、王才、扬国军几位领导都亲自动手帮助装车,父母一直对他们感恩不尽,父亲在农场真的交了几个朋友。昂昂溪离富拉尔基的大姐家近了。那会半身不遂的父亲每天几乎很少走动,耳朵也有些失聪,说话也困难,我们沟通起来十分的困难,加上我里里外外的奔波,根本就无暇陪长时间地伴父亲。
父亲每天都在听收音机,端坐在凳子上,双手拄着拐杖,孤独凄楚的样子让我现在想起十分的愧疚。
夏天,仓房漏雨父亲一辈子的技术书也被淋湿了,我以为书对父亲已经再无用处,善自做主将父亲的几纸盒箱的兽医技术书统统卖了废品。
当小贩子用麻袋装那一本又一本精装的大本图书时,父亲拄拐蹒跚地走过了,“唉,卖吧,已经没有用了。”
他一手拄拐,一手扶头一歪一斜地走回屋里,“唉,我不看了,我的血压......”父亲的血压马上高了。
事后,姐姐埋怨我的武断,“爸爸是搞技术的,技术书对他就如同性命一样,你怎么这么想当然!”
我马上意识到我的严重过失,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爸,您怪我吗?”后来我问。
“爸爸老了,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书还有什么用啊,可惜,没有给用得着的人。”父亲惋惜地道。
父亲很少支使我为他做什么,除非是体力活儿,如医院。我曾经为父亲洗过几次衣服,都是在他住院时,为父亲洗脚也寥寥无几,每周都是两个姐姐为父亲洗脚擦身子。为父亲洗脚时我发现父亲青肿的脚面已经淤血,难怪他走动困难呢。
每年我都送医院住上半个月,静脉点一些治疗心脑血管的药物。
每次我默默地守护在父亲的身边,看着那滴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进父亲的血管,父亲安详的躺在床上,他满意地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暖意,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次,父亲吃药,医院的底板上,“不要了。”我道。
可是父亲却一手拄拐,吃力地慢慢蹲下,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药丸拾起,他毫不迟疑地将药丸放到嘴里咽了。
我十分的诧异,一辈子讲究卫生的父亲怎么了,难道他就不嫌地板脏吗?
“哪管什么呢?药很贵,不能够浪费了!”父亲道。
是的,父亲平日对粮食也是一样,粮食是农民用汗水换来的,粒粒皆辛苦,要珍惜每一粒粮食。这是他经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父亲最典型的吃点心的动作是将手四子合弯起,将点心捧在手心,不让一点点心渣落地,每次他都会将点心渣统统吃净。
父亲的一条牛皮带是缴获日本鬼子的军用牛皮带,解放前供给制时发的,父亲扎了一辈子。他的一块瑞士莺歌手表是他一辈子最奢华的用品,他佩戴了一辈子。除了抽烟喝茶外别无他好,吃什么也不挑。艰苦朴素了一辈子,父亲的生活习惯根本与他的贵族血统格格不入,应该说他是真的背叛了他的剥削阶级家庭,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劳苦大众的典型代表。
在昂昂溪的8年,大姐和二姐每周轮班来为父亲洗洗涮涮,比起姐姐们对父亲无微不至的照顾孝敬我自愧不如。
姐姐每次都为父亲带来应季水果,秋天桔子下来了,姐姐知道父亲喜欢吃桔子,每每都能够买到甘甜的蜜桔。看着老人能够吃一点水果时我们做儿女都十分的欣慰。
年7月,73岁的父亲去安达三表哥杜永成家与80岁的姑姑相见。他们在安达住了一周多的时间,这也是他们姐俩的最后的一面。
记得一个晚上,在夕阳下父亲与姑姑到外面散步,好久不见他们回来我出去找他们。
远远看见俩个老人柱着拐杖,在远处低头徘徊。我快步走上前去,原来他们被一条一尺宽的水沟挡住去路。俩个人合计了许久但就无能为力。岁月不饶人啊,如此这般的小沟就难住了当年风风火火的父亲与姑姑!时光无情英雄老矣!
在昂昂溪那几年父亲已经愈加老态龙钟了,每天他很少运动小腿浮肿,勉强能够走一段路。
夏天父亲有时柱着拐杖到马路旁站一会了。他最远的行程不过50米远,每次都步履蹒跚地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前行,他经常站在昂昂溪铁路俱乐部门前歇息瞭望。
每天晚上我接女儿下学,骑自行车冲下高岗,冲到到家大门口时,父亲每每都站在家门口笑盈盈地迎接我们。
晚霞披在父亲的背上,他的脸黑红眼睛浑浊,笑逐颜开的样子十分的幸福安详,他的身体仿佛是座石雕在夕阳下伫立,孤独,凄凉,我突然想起了几十年前在农场时,我二姐父亲一起去七一前的野甸子打柴草,父亲虽然没有我有力气,但还是蛮有劲道,一天要抡10几个小时的删刀,晚上还要骑自行车走20多里的土路回家,40几岁的父亲身体真的很棒。光阴荏苒,转眼之间那个叱咤风云,走路风风火火的父亲不知不觉地老去,看着风烛残年的父亲我不禁感叹岁月的无情。
冬天,父亲躲在小屋里不敢出门,天天不离各种药物。烟也戒了喝茶是他唯一的奢侈享受了。晚饭后天一黑他就早早上了炕,每天都是孙女帮助他脱下棉裤,孙女用两只小手拉住爷爷的棉裤腿,爷爷笑盈盈高兴得连连道:“好孩子,好孩子!”。
父亲不看电视因为他不能够久坐,收音机是他的最爱,天天中午定时听单田芳的评书《白眉大侠》。
一次录音机坏了,看着父亲着急的样子我马上去找同志,结果同志也是的二把刀。录音机勉强能够听了,但机体却被搞坏了,最后还是大姐夫修好了录音机,能够继续听评书父亲喜形于色,行动不自如,唯有收音机能够陪伴他打发寂寞病痛的日子,现在我才刚刚意识到这些。
他最爱听“白眉大侠徐良”那个滑稽透顶的大脑贼方树安让父亲十分开心,往往父亲听得入神,高兴地呵呵大笑,眉毛和胡子都在不停地抖动。父亲那可爱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慈祥仁厚的老人的最后几年现在回忆起来是那么的珍贵,可惜当时我没有意识到那是父亲的在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日子了。
每天中午放学女儿往往也和爷爷一起听评书,一起吃饭祖孙二人专心致志,入神时往往饭都忘记了吃。
父亲的生日是阳历11月21日,遗憾的是他老人家仅仅差10天没有过上他最后的生日。
10天的遗憾,人生的遗憾,我们儿女永远的遗憾,也许人生本来就是遗憾吧。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如今父亲去世已经整整23周年了。然而岁月的流去非但没有丝毫冲淡我们对他的怀念,反而让我们对父亲有了更深的认识。父爱如山我们平凡慈爱的父亲是我们最敬重的人。缅怀父亲为我们一辈子无私的付出,想起父亲他老人家生前的音容笑貌栩栩如生,父亲为我们一辈子所付出的桩桩件件往事更是历历在目。每每想起我们成长的每一步愈加感恩父亲的养育之恩,我们的每一次进步都是在父亲的教导下取得的。我们大抵继承了父亲的脾气秉性,堂堂正正做人坦坦荡荡做事。我们能够立足于社会成人立业,是父亲教导有方,也是我们对父亲精神的传承,事实证明正直善良是做人的根本。我们可以告慰天堂的父亲我们已经将父亲的优良品德发扬光大。想起慈爱父亲一生的坎坷,想起他对我们那种默默无私的付出,我不禁潸然泪下父恩母爱是天下儿女一生一世也难以回报。
父亲苦恼、愤怒、迷茫,坎坷屈辱的一生,每每让我忿忿不平,但一个普通老百姓又能怎样呢?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吧。
“茹荼空有叹,怀橘独伤心。”时空让我们天各一方,思念痛断肠。
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不知不觉姐姐我们已经要接近父母当年的年纪了。我们已经渐渐理解了为人父母的辛劳。我们懂了什么是感恩,应该怎样感恩。可是,父母再也没有机会接受我们儿女的孝敬了,那些目前老父老母还健在的人们,及时行孝吧父母才是我们的神。
我们与父亲有着不同的人生轨迹,与父亲相比我们还是幸运的,我们姐三个相对平淡的人生没有父亲所遭受的磨难,谢谢上帝让我们一生平安。
岁月无情,人生易老,生命在轮回中更新延续,无论世道怎样变换,我们师家的品格都是一脉相承的。我们努力学习父亲的正直不阿、信奉真理、与人为善、嫉恶如仇的品格,也许这才是对父亲最好的报答。
年夏天我去长江三峡旅游,因为小腿外伤感染,医院住了7天的院。
大姐天天护理我,一次她对我说,“你的一举一动都和咱爸一模一样。”
我感到十分的欣慰与自豪,的确,我在不知不觉中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因为我的血管里流淌着父亲的血。
回忆起恩重如山的父母,看看眼下好起来的生活,悔恨自己在父母有生之年为他们做的太少太少,他们生前竟然没有坐过一次出租车,没去过一次饭店。痛恨自己曾经的任性与不孝每每让父母伤心难过。
眼下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父母的忌日或清明节,提上几个桔子,或其他水果,到松花江大桥上,为老人献上一点祭品,聊以寄托我无尽的哀思。
父亲的葬礼在齐齐哈尔殡仪馆举行的,殡仪馆还为父亲拍了几张照片,做为我们永久的纪念。
火花前遗体告别仪式后,父亲静静地躺在小推车上缓缓向我们走了,大姐二姐痛不欲生她们冲上前被人们强行拉下。我平静地独自走过栏杆与父亲做最后零距离告别。
看着父亲的遗体我泪流满面,父亲憋陷的双颊显得父亲是那么的苍老。那对假牙放在他的枕头陪伴。姐姐们已经泣不成声,我忍住悲痛,与灵车同行了几步,在父亲的脸上轻轻的最后抚摸了一下:“永别了爸!”
我感到父亲的脸冰凉冰凉的如同大理石一般。
坎坷、磨难、煎熬、痛苦、孤独父亲走过了两个朝代,但厄运一直陪伴着他,除了事业与工作儿女外,他几乎很少真正的快乐过。平凡的父亲坦然面对坎坷的人生抗争抗争,不断向命运抗争,不屈不挠,顽强的抗争,生命不息抗争不止。
父亲一辈子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无愧于真男人。安息吧劳累了一辈子的父亲,天堂会给父亲带来永远的安全与宁静。
下面是纪念父亲逝世22周年写的缅怀,聊以寄托我们对父亲的无限思念:
缅怀
年11月21日那个冬天,您来到了这个世上。
年11月11日这个冬天,您离开了我们去了永恒的久远。
您从严冬里来又随寒冬去,您是冬的挚友,天生不惧冰雪严寒。
您是岁寒三友的知音,刚直不阿顶天立地,我们子孙后代树立了典范。
您是我们的骄傲,宽厚严厉慈祥善良的品格是我们永远的样板。
您命运多舛一生执着信念如钢。
春风让您偶感阳光,夏雨淋湿了您的衣裳,秋风让您瑟瑟发抖,寒冬又让您倍感凄凉。
74年刀光剑影,您谈笑风生好气量,一生惊涛骇浪,您坦然面对,独自把那酸甜苦辣默默品尝。
为儿女位亲人您赴汤蹈火,勇往直前前风雨一肩扛。
您是咱家这一叶方舟的舵手,我们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您是勇敢的猎手,让我们浑身是胆不惧虎豹豺狼。
您是辛勤的园丁,培育我们姐弟茁壮成长。
您是厚爱的爷爷,孙男孙女各个将爱饱尝。
您是一言九鼎的丈夫,一生一世忠贞不渝只爱咱娘。
您是山、是海、是天是地、是我们师家的脊梁。
您生不逢时,虎落平阳,苍天无眼,埋没忠良。
您一辈子的坎坎坷坷将您的气血早早扫光。
忘不了,22年前的今天,天下起了鹅毛大雪,雪为你编织起天大的花篮,风在为您叹息,天在为您哭泣,地在为您悲伤,亲人们在为您祈祷,朋友在为您感伤。
一路平安,西行路远山高,祝您一路风顺永不凄凉。您恋恋不舍离骨肉,坦坦荡荡赴天堂。
告别阳关道,踟蹰奈何桥,依依不舍回头望,恩爱夫妻等二年,心有灵犀一点通,心领神会属咱娘,来世伴您再远航,生生死死不相弃,同甘共苦再沧桑。
父恩母爱养育之恩永不忘,转世还是咱爹娘。
告慰英灵在九天,任凭狂风暴雨狂,儿女儿孙有榜样,潇潇洒洒春秋度,师家品格代代扬,天上人间映辉煌。
第十六章:晴天霹雳
0年7月6日20点,结束了8小时的火车旅行,我与同志们抵达了牡丹江火车站,我们暑假集体郊游开始了,我们一行人鱼贯而行走下卧铺车厢。
我的双脚刚刚蹋在牡丹江火车的月台上,迎面跑来一人。
“哪位是哈尔滨铁路三中的师老师?”那人在喊。
“我是,你有什么事?”
“师老师,我是牡丹江车站调度所的,哈尔滨调度所打来电话,你母亲病危,请你马上返回哈尔滨。”
我先是一惊,这简直是青天霹雳。
“这怎么会呢?”我自言自语的反复对自己讲。
“师老师,你别着急,今晚仅有23:40分去齐齐哈尔路过哈尔滨的唯一快车了。”
“谢谢您!”
“别急小师,有什么困难还有学校呢,我和你一起回去!”校长说。
“那怎么可以呢,全校的多号同志们还需要你的组织呢,我不能因为个人的家事影响了全校同志的郊游兴致。”
“这样吧,你买票回去,单位给你报销。有困难咱们回去再说,好吗?”校长道。
“谢谢。校长!”
我箭步如飞的奔到了售票厅。
“去齐齐哈尔的有硬卧票吗?”我焦急地问。
“没有。”
“有座位号吗?”
“没有,但有软卧票。”
我迟疑了片刻。
“我要一张到哈尔滨的软卧票。”
拿着车票我的心似乎平稳了一点。眼望着牡丹江街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我的心如乱麻,母亲她到底怎么了?
今天下午13点从家里出来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我们暑假单位去牡丹江郊游,临行前我清楚的记得,母亲靠在小屋门框上,深情地望着我,“小康,你需要钱吗?”
“钱?我有。”
我感到有些诧异,但我马上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几天前母亲曾经对我说:“你二舅什么都好,当年就爱赌钱,惹你姥姥三天两头的生气……”
那段时间,我在铁路第三中学教初中英语,根本也不用看书备课,无所事事经常夜不归宿,与一些狐朋狗友一起没日没夜地三打一赌博。
生活的无奈精神的空虚让我不停地赌博,不敢说“挥金如土”,但每次通宵达旦的狂赌也是几百块的输赢,每次输了钱我脸不变色心不跳。
我也想赢钱,但意气用事,结果是输钱多赢钱少,久而久之还上了瘾,每次让我快意的是化钱去看那些“小男人”如何在输了钱后痛不欲生的怂样。瞧他们小气的缩手缩脚的德行,连二娘们都不如!我更蔑视他们赢了钱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娘们样。一群没有灵魂的东西!
“妈,你放心,我们不过是玩玩,我不会有什么事,放心吧!”
“没有钱告诉我……”
“你和帅在家行吗?”我反复问。
“我没事,你放心去吧!”
那会儿南直路正在重新铺设,母亲一大早还去市场买来有十几斤的青菜,来回还要过几条一米多深的沟,母亲下午明明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危了呢?
躺在四人的软卧包厢里我辗转反侧,脑袋乱成了一锅粥。会不会是孩子出了事?
我越想越怕,索性坐起来我的上铺是一个中年胖男人,他的鼾声如雷让我更加心烦意乱。我最后不得不到列车的走廊的便坐下来。
列车在黑夜里奔驰窗外的灯火在一片片飞快的向后倒退,我的思绪也仿佛像这列车一样在飞快地倒退,母亲生前那鲜为人知的往事断断续续连成一片,清晰模糊.......
第十七章:忠于职守
年,父亲母亲来到了塞北的一个牧场,开始了他们的另一段边塞生活。到牧场那年母亲35岁。
母亲是会计师,也曾经多年任场部的出纳员。她业务精良一辈子做会计没错过一比帐,当出纳员也没有差过一分钱。
一次年终牧场决算,母亲当时是出纳员,金库里莫名其妙少了一元钱,母亲检查了她所有的抽屉和金柜的上上下下所有抽屉,结果还是没有找到那一元钱。母亲坚持道钱不是自己拿的,同时她倔强的表示她可以赔这一元钱,但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人品问题。母亲认为她责垫付这一元钱是冤枉的。
计财科长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王会计,没事一元钱可以注销,没人怀疑你的人品。”
但母亲为这事一直闷闷不乐。
几个月后办公室刷房子,同志们在金柜的后面发现了那不知去向的“一元钱”。看着那满是灰尘的一元钱母亲长出了一口气。一元钱是小事,但人品是大事,母亲一辈子与钱打交道,经过她手上的钱绝地是个天文数,但她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即使是这样严谨她也有被误解的时候。文革后母亲恢复工作再次任场部计财科出纳员,不知道为什么一天,计财科长突然找母亲谈话:“王会计,场领导决定从明天开始你把工作交接给陈钦,你做记账会计。”母亲看着计财科长怪怪的样子觉得十分不解,为什么突然调动工作?她问:“科长,我工作有什么疏漏吗?”“没有,没有,王会计,这是组织的正常调动........”后来,有人透漏给母亲,原来是县银行向牧场反应,你们牧场的出纳员自己在县银行里每个月都有存款,希望引起你们的注意.......母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精打细算每个月将父亲的72元工资和自己68.5元的工资一半左右存入银行。她坦坦荡荡根本没考虑自己的出纳员身份,每次办公事后往往将自己家的工资存到银行。这样一个不经意光明正大的动作却引起县银行的注意,因为当年人们平均工资不到30元,而母亲竟然能够存款50元左右,让人怀疑也在所难免。母亲后来对我讲起这事她表示自己当年太简单了,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是的,行得正于心无愧何必在乎人们如何去看呢?
母亲工作从来是任劳任怨,忠于职守尽量不麻烦领导,年母亲做农场的出纳员,每月的职工开资10元的票子要装一大提兜。(当时没有50元和元人民币)
每个月底母亲都要去县银行提款。一般都派一个人陪母亲一同去,而往往是父亲陪母亲去银行提款的时候多,每次父亲都不愿意,但担心母亲有危险他还是每次都随母亲去了。一个冬天的月末,母亲又去县银行提款了。
单位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没有派人同去,父亲当时也出差了,我只好请假陪母亲去县里的银行提款。
我们取出整整一大旅行袋的10元大抄。
“你们单位怎么也不派个车来?就这个孩子和你一起来的吗?”银行的人问母亲。
“单位没有车,赶巧同志都有事,明天要给全长职工开资,我就让我儿子陪我来了,没问题。”母亲道。
“你们单位的领导怎么这样不负责任?这么多的现金出了事谁负责?”
“我已经习惯了,社会治安很安全!”
是的母亲这也不是第一次怎样了,父亲每每陪她去险银行取钱。记得每次父亲还特意拿个木棒,现在想起来别说是木棒了,就是一把刀遇到悍匪也是无济于事的,幸亏那时的社会治安好,否则会出大事的。
12月的冬天,下午4点天已经黑了。16岁的我将旅行袋扛在肩头感到很重很重。街上的人很少,我还真有些紧张。
我在前走母亲紧随其后,天开始了飘起了雪花,北风吹在脸上火辣辣地冷,尤其是耳朵,冻得针扎的般的痛。
路上的冰滑的很母亲不时叮嘱我要当心。突然,母亲捅了我一下:“快跑,有人跟着咱们。”母亲急促的道。
我慌忙回头十几米开外果然有个人在尾随着我们,我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怎么办妈?”
“你快跑到火车站就没有事了。”
“你怎么办?”
“东西要紧,快!”
我也顾不得腰酸腿痛了,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出去余米,我感到那人也在后面紧紧追赶,我已经那个听到他沉重的脚步蹋在马路上的声音。
“小康,坚持,马上就到候车室了!他不敢怎么!”母亲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母亲仿佛还在阻止那人。
“站住,我是警察!”那人在喊。
我根本不信他的话,三步幷做两步迈上台阶闯入候车室。
进了候车室我就不再怕他了。我将提包放在椅子上,弯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一串串从脸上流下来。
我担心母亲,但又要照顾钱,母亲曾经说过:“既然我是出纳员,遇到生死关头,就是豁出命来也要保护国家的钱,这是我的责任。”
“你跑什么?叫你站住为什么不停下来?”那人气呼呼地对我嚷道。
“你是干什么的?要抢劫吗?”母亲及时赶到了。
“我是公安局的,你们提兜里的东西我要检查。”
“我们又没犯法凭什么翻我们的提兜?谁知道你是谁?”母亲道。
“这是我的证件。”他拿出了警察工作证。
母亲仔细看了一下,他的确是警察。看热闹的人已经把我们团团围住。
“你是警察也没有权利翻我的提兜,你有搜查证吗?”母亲道。
“什么搜查证?”那个年轻的小警察一时没了言辞。
“怎么回事?让开!让开!”两个铁路警察推开人群走了过来。
“我是县公安局的,这两个人形迹可疑,我要带回局了审问。”那警察道。
“同志,我是某某单位的干部,今天到县了公出,他非要翻我们的提兜,我们很不方便。”母亲道。
“不方便?走吧去警务办公室。”一个头头模样的边说边提我的提兜。
“别动我们的东西,我们可以跟你们走。”母亲推开他的手,母亲自己提起了提包,“我们可以去了警务办公室。”
“还挺横,跟我们走吧。”
进了警务办公室,几个警察上来不容分说,夺下母亲的提兜。
“警察同志,我告诉你,我是农场的出纳员,提兜里是我们全农场12月全体职工的工资,请你们不要乱动!”母亲道。
“什么?工资?你一个妇女和个半大孩子提一袋子钱,在县城了逍遥过市,你们农场不是在开玩笑吧?”那个小警察道。
“让我看看你的工作证?”警察头头到。
“我没有工作证,给,这是我这次的银行提款手续和我们单位的账号和我自己的名章和农场计财科的公章。”母亲将所有东西递给他。
“王兴贞,牧场工资提款......”“嗷嗷,王会计,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成心难为你,实在是职责所在,请你原谅!”警察头头道。
“没关系,在候车室,人多眼杂,我不便直接告诉你们我的身份,提兜里的现金实在是不方便看!”母亲道。
“你们单位怎么搞的?太麻痹了,如果遇到劫匪,这钱是小事,难道你们娘俩的生命都不要了吗?”那个小警察道。
“谢谢你了小同志,刚才真把我吓坏了,还以为遇上了坏人,刚才你没摔坏吧?”母亲道。
“同志阿姨,你还真有劲,你那一推我掉到路沟里差点崴了脚脖子,你哪里来的那样大的胆量?”小警察道。
“你的伤不要紧吧?抱歉了小同志!”母亲道。
“好了,都是为了工作,下次咱们就认识了。不过再来银行提款一定要单位多派几个大人了!”警察头头道。
铁路警察还真负责人,把我和母亲送到了卧铺车,还叮嘱车上的民警照顾我们娘俩。后来,妈妈去县里提款都有人陪同了。经常去的是逞强叔叔,他人很好但身体有残疾,可见当时的农场领导有多么的麻痹大意不负责任!
母亲一生兢兢业业,严格执行财经制度,制度面前人人平等,连场长也怕她的认真。就是她的认真负责,也得罪了好些心术不正的小人。母亲的故事我断断续续听大人对他们的孩子说的,母亲严格执行财经制度场部机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母亲会计师的论文就是以严格执行财经制度为主题论述的,得到了农场局技术职称评委专家的一致赞扬,她在文革后职称改革第一批荣膺会计师的技术职称。
母亲严格执行财经制度不免要得罪有些人,年,母亲在修配厂做会计,新来了两位领导,都是到时场部领导的亲信,他们都是副厂长都不到40岁,一副颐指气使地模样。千里为官为了吃穿,为官不贪世上罕见。姓侯的副厂长瘦高,造反派出身,喜欢装腔作势。一次他出差多开了几张住宿发票,打算占便宜。母亲这里哪里容得他这般,于是母亲丝毫不客气,“这几张住宿票子不能报销。”侯副厂长脸一黑一白,他知道自己理亏,也知道母亲的厉害,气得他咬牙切齿。从此以后,他处处找母亲的麻烦,一次众目睽睽下他无端地指责母亲没有将办公室的玻璃擦干净。母亲终于忍无可忍与他理论起来,他理屈词穷竟然说要把母亲踢出修配厂,母亲见他不讲理一气之下回了家,高血压犯了。当时我也在修配厂,我马上找到侯副厂长一顿嬉笑怒骂,仿佛是一条癞皮狗,他还在百般抵赖,结果他手下的爪牙将我拉开。二姐也到修配厂与他交涉,但他躲了起来,能够姓王的副厂长还狐假虎威打算将二姐吓退,他哪里知道二姐的能力,三言两语,他就不再狡辩了,明显的理亏,结果他借去厕所的道,逃之夭夭。这次较量后他们不再敢欺负刁难母亲,可就是在母亲生病期间,沈阳连连发来三吃次电报内容一样,“二哥病危速来沈阳!”母亲实在是起不了床血压高道,本来就不顺利,哥哥又病危,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待第四封电报来时我们都知道凶多吉少果然电文这样写的;“二哥已经离世,二嫂。”母亲悲痛欲绝,他唯一最亲的亲人走了,母亲不能够亲自送二哥最后一程她痛心疾首。早年二舅有养育之恩,母亲后来经常给二舅家寄些钱,表姐当年上山下乡在农村盖房子,母亲一下子就寄去元,还经常将家里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粮票换成全国粮票寄给二舅家。年二舅来东北,父母盛情款待二舅,二舅一口辽宁腔:“看那个主事的就不行,还用手舔口水翻稿,哪里像个人物啊.....”果然他一语成谶,那个主事的昙花一现不久就退出了历史舞台。二舅性格豪放用他自己的话说,解放前,“我吃喝嫖赌抽,什么事没干过啊......”他是条汉子,连凶残的日本鬼子都不怕他一辈子没服过谁,讲义气,在社会上交了有些社会朋友,社会气十足,他重情重义与母亲的情义最深追牢。临行时母亲给了二舅有些钱和全国粮票,大包小包装了许多的东北特产,二舅与母亲的亲情是金钱不可以衡量的。二舅对我们也百分之百的好,记得二舅问我要什么,我说要一部红楼梦。“好的,我回家就给你办。”果然,半个也,二舅托人在新华书店为我买到一部红楼梦,手捧试卷世界名著我激动不已。从此以后,每天晚上红楼梦都是我休息前的不读之物。现在这套红楼梦依旧完好无缺,睹物思人,谢谢二舅天上人间外甥与二舅心心相连。
母亲工作认真业务出众拔萃,出身贫苦本来在这个社会里应该吃得开得,但她沾了父亲地主成分的光,为了这个家一辈子与父亲颠沛流离,任人宰割受尽了小人的白眼。
年,我们已经来到了东北的一个牧场4年了,父亲每天披星戴月地为党的畜牧事业奉献,文革一来他被打成“暗藏历史反革命”母亲也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停止了工作。
我们举家迁到了一个叫做“五一”的地方。爸爸不分昼夜的被批斗,挂大木牌,游街。后来是劳动改造,家务由母亲一人承担。
每天她要吃力地爬上那高高的冰山似的井台,吃力的一下又一下摇着那无尽头的辘轳。在寒风中她双肩担水的背影清晰凄凉,在北风刺骨的场院,母亲积劳成疾一下子昏倒了,经过等方面的努力,造反勉强答应了母亲去齐齐哈尔住院的请求。
师颐康,男,年4月29日出生。哈尔滨人。学历:大学本科。
工作单位:哈尔滨市第19中学校高级英语教师。国家基础教育实验中心外语教育研究中心教研员年考入牡丹江农垦师范学校英语班;年毕业后到如今一直从事高中英语一线教学工作。爱好英语翻译和汉语写作,有较尖端前卫的医学科技译文在医学杂志上发表。也有中英文自创小说发表在英语辅导报上。自娱自乐写些小说、报告文学、散文诗词等。QQ、信箱:sy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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